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它发生在八十年代初。
一个漆黑的夜,一辆六四款的英帕拉,在元朗区一条偏僻的、新修的山路上奔驰着。车里,坐着费清鸣一家三口。费清鸣拿起那张标题为《哗鬼家族》的海报,扶了扶眼镜,兴致勃勃地瞧着上面五彩斑斓的宣传画。车里的女儿珍珍,高兴地嚷着:“快点,快点。”费太太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说:“不用怕,珍珍,我们已经跟电影放映棚的老板订好座位了,不用担心没座位。”没错,七八十年代的香港,电影放映棚是大人小孩都爱去的场所。电影放映棚总是能和那些正规电影院院线一样,同时上映好片,而且票价低廉。费清鸣一家今晚正是要去观看今年的贺岁片,大名鼎鼎的美国喜剧奇幻片-《哗鬼家族》。
车子继续行驶,只是,他们忽略了水泥路面下的危险,一个定时炸弹。原来,元朗区的某伙黑帮跟元朗区区长发生了利益冲突,黑帮团伙遂在此路的一段路面下,埋了一个定时炸弹,计算好时间,等常经过此路的区长开到这段路段时,用准时爆炸的定时炸弹,炸死区长,以泄他们的心头之恨。
不过,今晚区长决定不到交界的大帽山电影放映棚去看电影了,他和一家人掏腰包凑钱去了区中心的元朗人民电影院。所以,费清鸣一家现在悲剧了。“轰”的一声,定时炸弹爆炸了。路面瞬间被震坏,一道火柱直冲而上。无数大块的水泥碎片和一阵阵热浪,朝靠近爆炸点、车子里的费清鸣一家袭来。一块高速飞来的水泥碎片,击穿了玻璃车窗,击中了珍珍的头。珍珍死了,她的眼睛,还透着一丝对电影的期待。费清鸣探了探她的鼻息,在知道她真的死了后,流着泪,悲痛地用手拔出那块水泥碎片,合上了她的双眼。“女儿!女儿!”费太太大声地哭喊着。哭声混杂着夜猫子的啼叫,显得格外凄凉。
悲痛的费清鸣、费太太,决定继续带着女儿去看《哗鬼家族》。他们相信,就算女儿死了,她也许还记挂着,就让他们满足女儿的最后一个愿望吧。费太太帮珍珍戴上帽子,遮住了那块口子。电影放映棚里,费清鸣和费太太看着荧屏上的溺亡夫妇,不禁想起了刚才的悲剧。他们真恨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夫妇俩,而是年幼的女儿珍珍。可是,伤心归伤心,生活总还是要继续。费清鸣强忍悲伤,抱起死去的珍珍,和费太太在看完电影后,走出了电影放映棚,准备明天为珍珍订一副棺木,好好葬了珍珍。
突然,费太太惊喜地叫出了声。只见妻子从女儿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别人塞进女儿口袋里的广告纸。上面写着“阴间大法师,能起死回生”。“天哪!他不就是闻名香港的大法师,和电影中的甲壳虫汁一样,是黄大仙的第一百二十代直系徒弟-黄大贤吗?”费清鸣惊讶道。“对啊!听说他老人家一直在东南亚传道救人,留下了很多神迹,现在看来,他老人家回到香港元朗区了。”费太太说道,他们明白,只要去求黄大贤,就一定能让女儿复活。
第二天,他们带着女儿的尸体,开着那辆六四款的英帕拉,按广告纸上说的地址,驱车来到了流浮山。在一座古朴的房子里,他们见到了满头银发的黄大贤。黄大贤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们来我故居所求何事,那天,我也准备去大帽山看电影,途中有不祥的预感,就没有继续叫出租车司机往前开,我还立了块牌子,警示其他经过这条路的人,只不过,夜色太浓,你们还是忽略了它,酿成了悲剧。”说到这,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费清鸣夫妇也露出了哀容。“虽然你女儿死了,但是,你们中一人若是肯牺牲的话,你们女儿就能换回阳寿,回到你或者她身边。”黄大贤望向费清鸣、又望向费太太,残酷地说。
话一出口,费清鸣夫妇两人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们是多么地深爱着对方,这样一来,就说明必须有一人要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他们赶紧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没有其他办法了,鬼王有令,如令一个死人复活,就需要一个活人拿命来换取。”黄大贤无可奈何地说。他也想费清鸣一家皆大欢喜,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罢了,要牺牲就我来牺牲吧!费清鸣坚定地想。他乘费太太不注意,将袖中的麻醉枪迅速掏出,对着费太太开了一枪,费太太晕了过去。“你这是……?”黄大贤看见这一幕,有些不解地问道。“我明白,有复活就会有死亡,既然要牺牲,就牺牲我吧,现在我妻子晕过去了,你就快举行复活仪式吧。”费清鸣坚定地说。“可是,你这样做,你妻子会承受失去爱人的巨大痛苦,你这样做,值得吗?”黄大贤同情地说。“值得,只要我女儿能复活,只要我能天天看到他的成长,就算做鬼,也值了。”费清鸣动情地说。“那好吧,你把你女儿的尸体搬下车,我来开光法器。”黄大贤吩咐道。
费清鸣起身去搬女儿珍珍的尸体,几分钟后,一切就绪。费清鸣把珍珍安放在发着灵光的阴阳床上。黄大贤双眼紧闭,竖起两指,喃喃地念着黄大仙通阴间密咒。四周的场景,像旋转木马似的,快速旋转起来。当一切场景趋于平静后,已成了阴间模样,四周灵光闪现。他们面前,排着一文一武两排鬼官,更前面的王椅上,坐着满面凶相的鬼王。鬼王开口道:“黄大贤阁下,你有何事?”“鬼王陛下,我这次来,是来求你协助复活一个小女孩,费先生的女儿。”黄大贤直接说道。“好,叫费先生躺在这个牺牲秤盘上。”鬼王命令道。费清鸣躺在了代表死亡的牺牲秤盘上,黄大贤则把珍珍放到了代表重生的复活秤盘上。黄大贤与鬼王同时施法,费先生的活魂在死魂复活密咒咒声中,脱离了肉体,在空气中慢慢幻化成珍珍的样子,注入了珍珍的躯体中。珍珍的死魂,则在空气中慢慢幻化成费清鸣的样子,注入了费清鸣的尸体中。
珍珍头上的口子,慢慢愈合,很快地,珍珍活了过来。“我活了!我又活了!”珍珍伸了伸懒腰,爬了起来,兴奋地嚷着。她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的爸爸-费清鸣,但他,却再也起不来了,只能,只能保持一个满足的、浅浅的微笑,他死了。“爸爸!爸爸!”珍珍摇着爸爸的胳膊,她心中意识到,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黄大贤哀痛地抚摸着她的头,说出了他爸爸的决定,听着听着,珍珍感到很难过。黄大贤带着珍珍,抱着费清鸣的尸体,念咒回到了阳间。
几天后,一座新建的坟墓,出现在了元朗区区公墓。它上面不仅有遗照,还贴着一张《哗鬼家族》的海报。珍珍献上一束鲜花,喃喃自语地说:“爸爸,你知道吗,你就是《哗鬼家族》里的亚当,无时无刻地,为妻子,为女儿着想,就算牺牲自己,爸爸,我带来了这张《哗鬼家族》的刻录光盘,爸爸,如果您也有灵魂的话,就在阴间电影院放着看吧!”说罢,她站起身,和费太太拥在一起,眼里闪着泪花。
从此,元朗区的这条山路,偶尔会出现一个让珍珍熟悉的白雾状鬼魂,遥望着珍珍的居所,眼里充满了留念之情。而这段民间奇谈,也像香港各大灵异事件一样,被炒得沸沸扬扬,成为了元朗区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人们的谈笑声中,那份浓浓的、深藏着的亲情与爱,永远也不会被掩盖。就如同今夜满天的明星,任凭雾霾再大,也会露出它的细微光芒。就像这个故事一样,即使水月流逝,也抹不去人们谈及它时心中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