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世的表妹

（一）

小姨家的表妹和我感情非常非常要好，但她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2001年）被检查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治疗了大半年也没有配型到合适的脐带血，不到一年时间便过世了。（过世的时候只有六岁）

记得表妹过世的前一个星期左右，姨夫抱着她去病房斜对面的护士站称体重。那一天，姨夫刚踏进护士站的门，表妹便开始哭闹，而且用手扒住门框，怎么都不肯进去（表妹之前也多次在那边称过体重）。表妹平时一直很乖巧，也很坚强，抽骨髓也从来不哭，但那天的行为却很反常，因为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姨夫就以为表妹是“火烧膛”难受得脾气反常。

大概一个星期后，表妹过世了，小姨和姨夫悲痛至极，以至于后续的一切事情都是由我妈妈料理的。记得当天早晨，医院通知需要一名家属随同医院工作人员把表妹的遗体送到医院太平间，小姨因为伤心过度数次昏厥，姨夫只能在旁边陪伴她；家里长辈又都上了年纪，所以我主动要求和工作人员去太平间。

儿童医院的太平间很小，现在回想起来面积应该是不足60平米。进去后，工作人员打开冰柜，里面分成了四排（类似于上下铺的格局），下层小孩的遗体紧贴着上一层的隔板，空间十分逼仄。我当时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边哭边抱怨这样的环境太委屈我的妹妹，我不希望她停尸在这里。工作人员也很无奈，但除了安慰我几句，别无他法。

出了太平间的门，我偶然抬头，发现表妹那天死活不肯进去的护士站 —— 它的窗户，正对着太平间的大门。

（二）

因为家里人信佛，表妹过世后不久，小姨便和外婆、妈妈去寺庙给她做超拔法事。在出庙门之前，小姨一行人遇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云游的比丘尼。她在与我外婆擦肩而过的一瞬，突然定住，然后拉住我外婆说，“你家来了个小崽儿，五六岁的样子”，但是说完这句话，这比丘尼转身就走了。

外婆后来回忆说，当时由于过于震惊，同时也觉得生气（比丘尼称呼我妹妹是“小崽儿”，感觉没礼貌），没有反应过来立刻追上去问一问，等回神儿后，早就没有比丘尼的身影了。

（三）

表妹过世半年后，发生了第三件事情。对我来说，这也是记忆最深刻的一件。

梦里，仿佛是个阴霾天，且黄沙漫天。我和妈妈、小姨顶着风、沿着废弃的铁轨不知走了多久，我吃力地跟在她们身后，生怕一眨眼就被黄沙剥夺了视线。突然一阵飓风（感觉是），我被刮到了半空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飘，我在空中吓得大声喊叫，但妈妈和小姨仿佛听不到我的声音、甚至忘了我的存在，只是机械性地朝前走。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被吸进乌云下的暗流时，我终于哭出了声音，并醒了过来。醒来后我发现妈妈在旁边，刚刚还试图叫醒我。我和妈妈讲了自己的梦，并在妈妈的安慰下搬到了她的卧室。

和妈妈一起，我很快便入睡了，但刚刚的梦似乎并没有结束。这一次，我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里，我躺在一张床上，但周身无法动弹。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我抬眼，发现是我的表妹。她穿着过世当天我们给她换的新衣服，并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能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我听不见她说什么，仔细看她的脸时又发现很模糊。没过多久她就站起来了，转身走向门口，在关门前，她回头看我，仿佛对我挥了挥手。瞬间，我觉得自己可以动了，但紧接着就是急速地坠落，并跌到了一个类似祭台的中央。我四下环顾，天色阴沉，而且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早上醒来，后面的梦境已经模糊了，但之前的部分仍旧记忆犹新。我和家里人讲了我的梦，她们说，妹妹爱我、也想我了，甚至可能想过要把我带走，但后来看到我害怕的样子，可能舍不得了……

其实那之后，我经常回想，如果在梦里被妹妹带走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毕竟我也很爱她、很想她。很可惜，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梦到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