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杜十娘真心错付负心郎,故而怒沉百宝箱;今有,花旦岭上的花旦变索命女鬼,向负心汉勾魂索命。
所以,为了避免村子无辜的男性枉死,大伯不得不对索命女鬼出手……
1
每个村子都有一个闹鬼地,比如我们村子的大凶之地就是花旦岭。
花旦岭的来历已经颇有年头,据说多年前有一个唱花旦的戏子,与一个落魄的书生好上了,自己节衣缩食地供他读书,穷书生最后果然入仕。
可富贵起来的书生因嫌弃她是个戏子,就断然无情地与她绝了来往,并且把她逐出家门,誓今生永不相认。
哀莫大于心死,在唱了一曲哀怨的《刘二姐哭坟》后,那戏子就吊死在山上的一棵杜梨树上。
故,这座山后来就被人们称作花旦岭。
花旦岭上怪事频出,常有人在夜里听到岭上传出凄婉哀怨的曲子,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
甚至偶尔还有人说:见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惨淡的月光下,白衣胜雪,依树而歌。那人路过时,那白衣女子竟然冲他咯咯地笑着,并且朝他妩媚地招手。
那人恰好也是个光棍,色胆包天,竟然与那女子做了苟合之事!当那光棍身心舒展之际,竟然看见刚才还曼妙生姿的女人竟然獠牙青面、阔口赤舌,一头青丝早已散尽开来,活脱脱的一具骷髅!
那老光棍回家不久后,便一命呜呼。
关于花旦岭“凶”的故事便在周围流传开来,并且每年在花旦岭上都有人命丧于此,或是撞邪;或是人祸。
后来,为了镇压这位女子的阴魂,便由镇上出资在花旦岭上修建了一座庙宇,叫做包公祠,里面供奉着一具彩釉陶制的一代诤臣包青天。
有包老爷做镇物,花旦总不敢出来抛头露面、祸害无辜了吧。可谁知,就在庙宇落成的当天,人们在举行典礼的时候,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当时,因为这间小庙意义非凡,村里请了好多的民间巫师为庙宇祈福开光;镇上还请了一班乐器班子。
烟火缭绕氤氲,锣鼓唢呐声声。这群巫师们在跑圈祈灵、诵经念咒的时候。忽然一件怪事发生了。
2
正襟危坐的包老爷,突然裂开嘴,笑了笑!
泥塑竟然笑了!
不仅笑了,而且还和着凄惨的呜咽唱了一曲令人肝肠寸断的豫剧《刘二姐哭坟》!
唱得声声带泪,字字含血!
这些巫师顿时就乱作一团,瞬间便四散逃命,一时间你哭我叫,乱作一团,慌乱之中,掀倒了供桌。供桌上正在燃着的香火,顷刻间便引燃了这间刚刚用清一色木料建成的庙宇。
大火之后,人们从火堆里扒拉出两具焦黑的尸体,一男一女。女的是镇上的,男的是我村里的。
这还不叫奇怪,更为奇怪的是,从那年起,每一年的那几天,镇上准得死一个女的,而我们村也紧跟着死一个男的。人们把这叫做双鬼勾魂。
尽管那些活着的巫师,想了好多的点子。但,双鬼勾魂的结局却一直延续至今,尚无人可解。
一直以为,我年轻气盛,一切脏东西与我无关,但是雅倩的死,让我真正地感到了死亡就在眼前。
我和雅倩是同班同学,雅倩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土豪,据说刚娶了一个仅仅比雅倩大十岁的女人。
雅倩喜欢我已经很久了,最后一次递纸条是前天放学的时候,她的纸条上只写着两行话:你若不爱我,我就上花旦。
我根本就不爱她,所以她就上了花旦岭。
当雅倩被人发现的时候,据说她就在花旦岭那棵杜梨树上自尽了。人们还在她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一张和当年诗人海子自杀时一模一样的纸条:我的死和任何人无关。
雅倩临死也守住了我拒绝她的秘密,她在为我开脱。
雅倩为了赴这无果之约,竟然赔上了自己的一生。生命,有时就像这落落的花期,一过经年,便瞬间远离。
得到了消息的我要去吊唁,爹娘死活不让,两个人把我锁在屋里。
我很愧疚,因为我的拒绝,害了雅倩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无精打采地划拉着手机,这时,本家三哥的头出现在我的窗户上,他冲我扬了扬手里的唢呐道:你不去送你同学一程?
鬼使神差,在三哥的帮助下,我卸下了一扇门板,就跑了出去。和三哥还有几个喇叭匠一起就去了镇上。
三哥是村子的响器班成员,虽然只比我大两三岁,但是吹得一口好唢呐。
3
路过花旦岭时,只觉得阴风阵阵,草梢呜咽低鸣,野岭荒山都被无边的树荫狠狠地压住,没有一丝阳光能透进来。尽管我知道,在这些树的上空,已是红日万里。
三哥打趣道:看,就是那棵杜梨树,当年的花旦就是在那棵树上吊死的!雅倩也是。
我很想看,却不敢,嘴里一劲儿地催促他道:快走吧,别误了人家出灵!
随行的一个年长的喇叭匠,在后面就踹了他一脚小声道:远怕水,近怕鬼。别瞎说了。
好奇害死猫,尽管我心里万般排斥那棵杜梨树,但还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小声说:快看那棵杜梨树……
我不禁把头别向了那棵杜梨树,心里还说着:就看一眼,就一眼……
一个身着宽松缟素的年轻女子,正坐在一枝旁逸斜出的杜梨树枝上,眉目含波,媚眼如丝,朝我吃吃地笑着,并酥手轻展,冲我连连招手。
那一刻,我眼中的白衣女子,衣袂飘飘,秀丝飞扬,那么漂亮,那么圣洁,仿佛就是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我不由得痴了,竟慢慢地向她走去。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站住,她就是夺命的花旦,她就是索命的女鬼!
而心智仿佛被蒙蔽了一般,脑子里同时想起了另一个声音:这么漂亮的女人能是鬼吗?她在叫我,她在叫我!
就这样,我一步一步地向那棵杜梨树走去,腿脚说不出的酸软,心里却说不出的轻盈,并且有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忽地,一阵激亢的唢呐声响起,那声音仿佛炸雷,那跃动的音符,传到我的耳朵里,竟然震得我耳膜生疼,一如醍醐灌顶,令我豁然开朗!再看那女人,用幽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竟然惶而隐去,再也不见。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爬上了峭仞壁立的高崖,再往上半步,就是那棵诡异的杜梨树。山风吹过,树梢飒然,杜梨树上哪有半个人影?
4
三哥在山下仰着头急促地喊道:无言,快下来,快下来!
我上学时,也从这个崖下面经过无数次,这个崖高有七八丈,岩石叠叠,荆棘猎猎,一般人根本上不去的。
我心里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反应是:我撞邪了!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崖上下来,三哥和几个喇叭匠慌忙围上来,扯住我问长问短。
几个人看我没什么大碍,当下也不敢再待下去,马上领着我抓紧赶路,并叮嘱我别再胡思乱想,魔由心生。
路上,三哥小声地问我:无言,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此时我的脑子里,老是充斥着那个白衣女人倩然如仙的身影,和那勾魂般的如花笑靥。
我恹恹地道: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三哥自语道:娘的,还真让咱碰上了!我说,你怎么一个劲地往山崖上爬?我们几个喉咙都喊哑了,就是叫不住你……而且爬得飞快!
我转过头,冲三哥疑问道:你们喊我了?我怎么没听见?我爬得快吗?
三哥肯定地道:快,比猴子还快!
顿了一顿,三哥接着道:实在没法了,我就抓起身上的唢呐吹了起来,一来是想把你唤醒;二来是想把脏东西吓走,没成想,瞎猫撞见了死耗子,还真管用!
我随口问道:你吹的是啥?
钟馗捉鬼!
三哥走在最后,我前面还有四个老头,一个是吹笙的,一个是击鼓的,还有一个是横笛,再有一个是铙钹手。
我走在三哥前面,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已经好几次转过身向着身后巴望。
我知道他向后面看的的原因,因为我也听到了,在他的后面始终有一个脚步声,我们走得急,她也急。我们缓,她也慢。我没有转身,因为我知道她是谁。
老远我们就听见镇上乒乒乓乓的鞭炮声和悲痛欲绝的哭闹声。循着声音,我们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雅倩的家。
5
建安是雅倩的爹。此人是镇上的镇长,肥头大耳,膀阔腰圆,这几年一直经营着几家铁粉矿,着实挣了一大笔钱。
几个月前,他在一家酒店里邂逅了一个小姐,没几晚便被那个小姐弄得神魂颠倒,回来后死活拉着老婆去民政局离了婚,第二天便把那个年轻的后妈给雅倩娶进了门。
村里的老百姓恨得牙根痒痒,数落起当年雅倩娘跟他一起受罪的光景,背地里谁人不骂他陈世美?
怪不得建安会为这个女人神魂颠倒,这个女人也真是太漂亮了,匀称的身材,高耸的胸脯,紧致的腰肢。在山里,这样漂亮的女人只在电视上见过。
对于雅倩的死,后妈似乎没有一丝的难过。我从她的领口处看到,她竟然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背心。我岁数不大,但也知道丧事忌艳这个道理,那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我不禁为雅倩感到愤愤不平,同时也为自己的绝情而造成雅倩的殒命深感难过,我甚至有些不能原谅我自己。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按照事先族里的安排,十一点正是起灵的时辰。此时,总管便开始张罗着起灵,因为是未出阁的女儿,所以没有人执引灵旗。
按照规矩,其实未结婚的女人应该是当日下葬,可是一来是没有合适的墓地;二来建安的前妻哭王芸闹着要多和女儿待两天,所以也就推迟到了今天。
此时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已经抓住了棺材的四个角,只待总管叫一声起灵,就抬着雅倩赶往墓地。
6
就在这时,雅倩的生母,一个憔悴的女人忽地扑到了棺材上,肝肠寸断地哭喊着雅倩的名字,并敲打着棺材,那凄惨的应景真的渲染了眼前的人。
雅倩的母亲哭够了,忽地转过身,冲着建安和雅倩的妖精后妈道: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
建安怒道:王芸,今天别在这丢人现眼,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慢着——忽然,一阵阴风凭空而来,接着一声森然的声音蓦地响起。
只见王芸慢慢地站起来,两只眼里失神而空洞,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像是野斑鸠叫春时的声音:建安,你这个负心汉,竟抛弃糟糠之妻,钟情于美艳娇女,可叹天下又多薄情之人!
王芸此时的眼睛一片迷离,嘴巴在一张一合之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闻听此音,脸色大变,因为我刚才在花旦岭遇见那个花旦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的声音!
少他娘的装神弄鬼!建安可能也看出事情的蹊跷,走上前来,抡圆了巴掌忽地就向王芸搧去!
而巴掌还没到王芸的眼前,就见王芸如风一般地飘了出去,:你这个负心汉,不会有好下场。那声音明明就在眼前,却又觉得虚无缥缈……
院里忙活的人们顿时慌乱起来,各自扔下手里的活计,四散奔走,当然也有胆大的,躲在一边看热闹。
喇叭匠也停止了呜哇,三哥这家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拱到了我的面前,我当然知道他是有保护我的意思。
花旦的声音刚落,又有一个声音从王芸的嘴里蹦出来:还有这个女人也不能饶,前几天,我还见她私会镇上医院的白医生了!
这个声音,字润珠圆,分明是雅倩的声音。只是那声音的外面好像是包了一层藻衣的卵石,有一种似近似远的阻隔。
建安满面怒容地转向梁艳道:你个小浪蹄子,真有此事?
雅倩冷哼道:爹爹若是不信,大可开棺看个究竟!
建安一愣道:开棺看什么?
雅倩道:开了你就知道了!
此时,梁艳脸色苍白,扑地跪倒在建安的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大堆的金银饰品,道:是我贪心,是我贪心,我看到棺材里那么多的东西,埋了也是可惜,就……
建安飞起一脚把梁艳踹出老远道:那如此说来,你私会白医生的事也不是假的了?
雅倩冷冷地道:她只是为了接近白医生才嫁给你的,你被骗了还装作掉进蜜罐里了!
这时又换做花旦的口吻道:放心,我从不放过一个负心之人,无论男女!
此时,建安冲梁艳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快去请刘半仙来!
7
刘半仙是镇上有名的风水先生,安宅定穴,捉妖辟邪很有一套,省里县里的一些名流,经常开着小轿车来请人家出山。
花旦叹了口气道:雅倩,你所说的负心人是哪个?
王芸的眼神忽地转向了我,顿时我便觉得一阵刺骨的寒。花旦幽幽的声音又响起道:哦,我知道了,他,我会给你带走!
闻听此言,我顿时双腿一软当时要瘫在地上,却被后面一双温暖有力的胳膊托住了,我转过身,三哥咧着嘴正冲我呵呵地笑着,牙上还沾满绿油油的韭菜。
这时,雅倩道:那个贱人怎么不见了?
花旦嗤了一声道:她去请刘半仙了!
雅倩有些紧张道:那我们怎么办?
花旦冷笑道:此刻的刘半仙正躺在你家屋后的巷子里!就他的微末道行,也敢来搅乱我们?真是不自量力!
正说到此,梁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不好了,刘半仙突然晕倒在后巷子了!
也就是那次“中枪”事件后,刘半仙一生,再也没染指过风水阴阳之类的。
建安也慌了起来,马上开始安抚道:雅倩,爹这一辈子可是对你最亲啦,你就算是有万般的怨气,也不该来打扰爹啊,你就安心地去吧,爹会给你多烧些纸钱!
雅倩沉默。
王芸则是在一边不住地抠唆着衣角。这种举止,我最清楚,这分明就是上学时雅倩下意识的小动作。
这时,我就见雅倩的后妈,朝我神秘地招了招手,然后蹑手蹑脚地绕过看热闹的人,走到了屋里,我刚进屋,就见她已经站到了一个板凳上,脖子正在向一个从梁上坠下来的圈套里钻。
就在这时,她忽然冲我转过头,媚然一笑,顿时我的大脑一片糊涂,随之也搬过来一张凳子,爬了上去,而梁上不知何时也垂下一条死扣的绳套,套圈就对着我的脖子……
这时,就见梁艳笑着、笑着,慢慢地把自己的头伸进了那个圈套,甚至很优雅地把脚下的板凳一踢,整个人就像秋千一样在梁上晃荡起来……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把头一伸,也钻进了绳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