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最近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不论我到哪里，那道强烈的目光总是在，我不是个自恋的人，我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魅力可以让别人痴迷到跟踪我。

关于跟踪这件事，从一周前就开始了，这不是个好兆头，虽然有找过警察说过这件事，但这些所谓的人民公仆们并没有上心，也是，我不漂亮也并不富有甚至没什么朋友。就连老妈也不相信我。至少，他／她并没有对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只有那如坐针毡的强烈目光，没事的没事的，秦莫言，你可以保护自己的。你只有自己了。

又来了，这种感觉，即使已经一周里每天都是如此，也无法让我忽视。有时候我也会好奇为什么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也可以从窗外收到这种强烈目光，令我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无时不刻折磨着我的身心……

忍不住往窗外看，一眼看到的是学校的大门，并没有人的身影。

到放学的时间了，这意味着我又要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学校虽然很可恶但是能给我一点人多带来的安全感。该死的，我是不是该找个室友什么的？

走在有些黑的楼道里，每次这种时刻我都十分痛恨物业为什么不能装个亮点的灯，我也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很害怕的好吧。无奈只能用手机照着慢慢走，还好，我只是住在四楼。

“啪嗒，啪嗒”

奇怪，我今天走路声音这么大的吗？不……不对……

“啪嗒啪嗒啪嗒”

忽然急促起来的脚步声，这声音像是穿着小皮鞋在跑着而发出的清脆声，不对……不对不对……这不是我发出来的！这里也没有别人！！！

这个声音越来越接近我，一下一下仿佛踩在我紧绷脆弱的神经上，双腿不听使唤的在颤抖，冷汗划过我的脸颊，滴在台阶上，快点……快动起来啊……快回到家啊……身体为什么不听使唤了！

我只能呆在原地，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停在我身后，巨大的恐惧感包裹着我，害怕往后看，不知道身后是什么，维持着跨出一步的动作。一分一秒过去了，身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再听到脚步声，只有我自己疯狂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没……没事了？我咬咬牙，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慢慢一点一点把头往后机械的转过去……

一点……一点一点的……

慢慢……慢慢的……

转……转过去看看就好……

已经……已经……快看到身后了……

“哈……”

吓……吓死我了，什么都没有嘛！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身后只有走过的台阶，空荡荡的。但刚才的脚步声依旧让我惊悚不已。不管怎样，还是赶紧回家。

就在我重新跨出下一步的时候，有一缕头发忽然搭到了我的颈边，蹭着我的颈侧痒痒的，那种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我不允许自己再多想了，忍着几乎要让我跪下来的压迫感和酸痛发抖的双腿，逼着自己振作起来，发疯了一般的往楼上跑，快了！就快了！看到家门了！

抖着狂冒冷汗的手一遍一遍的试图把钥匙插进孔里打开门，可是颤抖的手不受控制般的一次次让钥匙滑过，拜托！拜托了！快点打开门吧！我真的要疯了，那惊悚的脚步声又响起了，依旧是在身后传来，渐渐接近。

我吓哭了，真的，呜咽着，眼泪不停往外涌出，模糊了视线，越发让开门变得困难。

“啪嗒，啪嗒”

死咬着嘴唇，刺痛和舌尖尝到的血腥味让我恢复一点理智，我拼命抑制自己颤抖的手，终于插好钥匙了！脚步声又一次停在身后的那一刻，我也同时快速的转动钥匙，冲进去迅速的关上门。那一刻真的虚脱了，倚着墙壁慢慢滑着坐下来，抱着头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痛哭，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每天提心吊胆，没有人相信也没人陪伴的感觉使我更加神经脆弱。

就这样，我蜷缩在角落里哭得睡了过去，冥冥之中我感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第二天我是在浑身的酸疼中醒来，整个人头昏脑胀的，好在今天是休息日，不用去上学。

拖起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自己砸进柔软的床，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

“喂……妈？”

眼里只有工作的老妈竟然能给我打电话，稀奇。

“啊……学习就那样吧……哦……知道了……嗯……好，拜拜……”

她说下午要带我去看望爷爷奶奶，要是在以前，我可不愿意去陪古板啰嗦的老年人，但现在，我只希望能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醒醒，快点，要走了，怎么睡到现在。”

是老妈，好久没看到她了，经历了昨天的事，我第一次这么想当着她的面哭出来，虽然哭完肯定会被她嫌弃着说我又发什么神经。

我不敢耽误她的宝贵时间，随便打理了下就跟着出门了。一路上很安稳平静，没有往常的目光，就是车里冷气好像开太足了，令人直哆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跟她再提一下。

“妈，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感觉被人跟踪吗？”

“你给我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别没事儿就瞎想，我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了谁。”

“不是，我……嗯……”

她瞥了我一眼，我知道这是让我闭嘴的意思。委屈吗？委屈；难过吗？难过。

她车开的很快，总是一副有急事的样子。

没多久就到了，刚好赶上晚饭时间，我低头默默吃着饭，听着他们大人间的闲扯。

“你也是，别老只顾着在外工作……”

“我这样还不是为了小言啊，我一个人拖家带口的容易吗！”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每到这种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本来她可以再嫁个更好的人。

父母破碎的婚姻真的可以毁了一个孩子。

在爷爷奶奶家都是勒令早睡早起的，六点多吃过早饭、洗漱完以后就是跟着两位老人坐门口。

“唉，小言，隔壁那家的小孩儿以前不是和你玩的很好嘛，你怎么不去找找人家。”

我早忘了，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谁还记得一个儿时没说过几句的玩伴，连人家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无奈两位老人的心血来潮，愣是让我提着盒点心去拜访邻居。

本想着送完点心就回来，谁知邻居阿姨十分兴奋的拉我进了门，还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关于她家女儿的事，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因为我真的没有任何印象而且我也不感兴趣，不过看她这么开心的样子我也不好泼冷水。

“我家敏敏真的很喜欢跟你玩啊，跟我提起过你好几次呢。”

“啊……是……是嘛……”

“敏敏她也搬到你住的那个地方了呢，你有碰到过她吗？”

“没，没有……”

听到这里她忽然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的我莫名头皮发麻，她又低下头接着自顾自的说，只是没了笑容。

“她真的是个孝顺孩子啊，还不忘回来看我呢……她昨天还回来了呢……还说是朋友载她来的，我真高兴呢，她有朋友……”说着说着她突然抬起来头来靠近我，忽然遍布眼球的红血丝和乌青的眼袋还有慢慢狰狞起来的表情让我想立刻离开这里，我感觉不对劲。

她又像是忽然恢复正常一般挂起和蔼可亲的笑脸，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本相册慢慢翻给我看，“你看，这是我家敏敏全部的照片，啊真的是可爱的孩子呢……还有这个……”

“不、不好意思阿姨，我要回去了，爷爷奶奶要找我了，下次我再来吧！再见阿姨！”

说完不等着她回应我就飞快的冲出这个让我压抑的房子，因为就在她给我看照片的时候，我发现那些照片，全是黑白的……
在这个数码相机的时代，谁还会拍这种没色彩的照片……

除非……

是遗照……

跑回爷爷奶奶家的时候，我身上起的鸡皮疙瘩久久不能消下去。

随便吃了几口午饭后就等着老妈接我回去了，真是格外糟糕的一天，在那里不能好过，在这里也不安生。

下午一点多，老妈开车来接我了，一上来就是一句“你没瞎捣乱吧”，真是让我更憋屈了。

像来时一样，一路上安稳平静，只是好像更冷了点，“妈，你能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吗？”

“车上空调坏了，我可没开。”

“……妈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你哪来的那么多事？”

“……”

不可能啊，真的好冷，现在这个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的，绝对不可能刺骨的冷……我只当是自己倒霉，当时在地上睡了一晚这时候才开始受凉。还有一会儿才能到，迷迷糊糊中脖颈边痒痒的，我不甚在意的拿手随便拨了下头发就睡了，直到被我妈喊醒。

“你自己回去弄点药吃了，早点睡，我给你请了一天假，我先走了。”

她又急急忙忙地不知道干嘛去了，我站在楼底下，看着黑漆漆的楼道，仿佛有了心理阴影一样不敢面对。一阵风吹过，我哆嗦一下，吓得赶紧打开电筒直往楼上冲。

“呼……”

还好，还好，今天没有什么事，真希望那天真的只是我瞎想而已。

洗完躺在床上的我又忍不住回想起今天那个奇怪的邻居阿姨，还有那个小女孩……我是真的没印象吗……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我睡到快下午才起来，肚子空空的，不想做吃的了，出门买点吧……

我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前穿鞋，然而刚出门我就后悔了，不、不可能吧？我看到长久没有住人的隔壁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是那个奇怪的邻居阿姨……我正要低头赶快下楼去，她似乎注意到了我，脸上堆起笑容朝我走来。

我很紧张，她本来和蔼的笑容此刻在我看来只剩惊悚，后来怎么下的楼我都不清楚了，只隐隐约约听到她说她的女儿住这里她来看看，她还邀请了我做客，我答没答应？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说她家敏敏会很快和我再见面的。

那次之后，我感觉到的强烈目光减少了，但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却出现了好几次，我每一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有几次还能明显的感觉到旁边有“人”的存在，那个阿姨也彻底成为了我的邻居。

今天她又来找我做客了，至于她的什么女儿我依旧没看过，而她却天天跟我说着敏敏的事并问我有没有碰到她了，这使我恐惧和疑惑的同时也烦躁起来，但我就是个性格懦弱的人，只能顺着别人来。

我不想再这样了，偷偷看心理医生已经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病的人了，再继续下去，迟早真的被逼疯。这一次没有拼命找借口开脱，而是真的认真看起照片来了，我只能靠自己解决疑惑，我注意到这个小女孩的照片只停留在十一二岁的样子，一直面部表情呆滞，整个人因为黑白色更加没有生机。穿着可爱的裙子，齐肩短发，脚上……穿着小皮鞋……

“小言啊，你今天，见到‘他’了吗？”

一如既往的狰狞表情，带着我不懂的情绪，这次我一反往常道“我见到她了。”

她愣住了，忽然又笑又哭了出来，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我看着她哭了好久，哭得撕心裂肺，一直喊着她那孩子的名字，喊得嗓子都哑了。后面她又喊了什么我听不清了，我趁着她哭得无暇顾及我的时候跑回家了。

我不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第二天我没有再碰到这个所谓的邻居，但是电视上报纸上全是她的新闻——变态虐童母亲时隔多年自首。

后来我再也没有“遇鬼”过。

我听说，她的女儿早在出生时就死了，那个所谓的“女儿”，是她的龙凤胎儿子。

他不是敏敏，他是铭铭。

他被逼着穿裙子生活就因为母亲对逝去女儿的愧疚。

他被同龄人欺凌。

他最后上吊自杀了。

我去监狱看了邻居阿姨一次，她告诉我，死去的儿子连续几周来找她了，她告诉我，她是爱这个儿子的。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只是当时他偷偷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所以我不记得什么小女孩，只隐隐约约想起一个小男孩。

他跟我说过话，

“你是唯一一个和我玩的人。”

“我无聊嘛。”

“我可以当你一辈子的朋友吗？”

“可以。”

“那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随便你。”

我没想到他真的跟了我他的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