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柴是我们村里一个单身老人,一年前曾经救过我爷爷的命。后来我们一起抓住了害我爷爷的人,竟是我们家多年的邻居。
在他的供述下,我们得知,始作俑者是一个有一道白眉的老头。不料老柴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神情大变,丢下我们就去找那个老头了,让我十分费解。
这一去就是一年。
爷爷和爸爸都告诉过我:人要知恩图报。这一年来,我每天都会去柴师傅家里帮他扫扫地,给花浇浇水,总是盼着柴师傅能早日回来,怕他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
直到有一天傍晚,我在柴师傅家的院子里浇花,远远地就看到柴师傅朝这边走来。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布袋,身上还背着一个人,却走得步履如飞,比小伙子还快。
我向他大声招呼着:“柴师傅,你回来啦!”他却焦急地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赶紧进屋,不要大喊大叫。
我赶忙把他让进屋,只见柴师傅脸上多了许多风尘,人也显得憔悴了不少,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他也不问我为什么在这儿,就让我去多烧几壶热水,自己把布袋靠在墙边,把身上背的那个人平放在家里的床上。
我正要去,却不经意间瞥到了躺在床上的人,那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已经昏迷了,身上长满了老人斑,脸上的皱纹又深又硬,就像刀刻的一样。而他的左眼上边,赫然就是一道白眉!
看着我惊疑不定的表情,柴师傅叹了口气,说:“他被阴气冲了体,现在很虚弱,我要用热水给他洗澡。你先什么都不要问,给我烧一大桶开水来,等会儿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02
看着这个差点害死我爷爷的凶手,我自然是怒火满腔,可是本着对柴师傅的信任,我还是点了点头,出去烧水了。
柴师傅把蒸腾的热水,倒在一个大木桶里,把白眉老头抱起来泡在里面,那老头就像感觉不到烫一样,依然睡得很安详。
柴师傅饱含关心地看着他,却对我说话了:“少湖,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怎么不问呢?”
我摇了摇头:“柴师傅,您是我爷爷的救命恩人,我的确有很多疑问,可是您想说自然会说的,您要是不想说,我一个字也不会问。”
柴师傅点了点头:“好孩子,你不仅知恩图报,而且能为别人着想。唉,要是我的孩子有你一半的心性,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我不禁问道:“柴师傅,您连老伴都没有,哪来的孩子啊?”
柴师傅指着木桶里的白眉老头说道:“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轰的一下就懵了,半天说不出话了,不知道柴师傅什么意思。
柴师傅苦笑了一下:“你看他快有90岁了吧。其实他今年,还不满25岁。”
我刚想说话,柴师傅突然示意我再去烧一桶水。我用手一摸,简直惊呆了,一大桶滚烫的开水,不到十分钟就变得比井水还要冰凉了。
再看那白眉老头,苍白如纸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些许红润,看来是热水吸收了他身上所谓的阴气。
那天晚上我烧了七八十壶水,才把那老头的身子泡热了。而柴师傅,也终于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
他儿子的快速衰老,只因两个字:逆天!
03
原来,柴师傅在山上拜师学艺时,和另一个门派的女人互生情愫,生下了孩子,可是碍于门规他们却不能成婚,这个孩子也就交给了柴师傅的师父抚养。
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有一道眉毛是白色的,而且天分很高,年轻的时候就学会了很多术法,可是由于缺少双亲的疼爱,从小就性格孤僻,甚至有些固执。
后来孩子长大了,和山下一个小镇上的姑娘相爱了,本来都准备结婚了,谁知道,就在新婚前夜,这姑娘丢失了魂魄。所有这一切,由此埋下了种子。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断向柴师傅寻问一些细节,柴师傅也毫不隐瞒。
原来,每个人都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缺少了一魂或一魄,人就会昏昏欲睡,没有精神,很多事情再也记不起来,最后会变成痴呆;如果丢失了两魂或两魄,就必须尽快找回,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而柴师傅儿子的这位心上人,足足丢失了一魂两魄,剩余的魂魄已经缺少了粘合性,按理说用不了七天就会全部离体,人,当然也就死了。
可白眉是个倔强至极的人,又对这个姑娘爱到了骨子里,不惜动用了师门禁忌的方法,强行留住了姑娘剩下的魂魄。
四年前,师门同道写信告知了柴师傅,柴师傅心疼儿子,也曾带着白眉前去寻找那姑娘丢失的魂魄,怎奈竟没有丝毫线索,那一魂两魄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柴师傅见事已至此,本想将姑娘入殓,再好好劝劝儿子。谁想到白眉竟然半夜带着姑娘偷偷走了。白眉心机深沉又本领高强,柴师傅几次追上都没能治服他。
可是每次见到他,白眉都像是一下又老了好几岁,父子最后一次相见时,白眉看上去,已经快五十了。
04
说到这儿,柴师傅落泪了:“人少了魂魄就活不成,这是天道,也是自然规律。这个傻孩子,竟然不断动用茅山秘术,强行留住姑娘的性命,这是要遭天谴的呀。所以,他才会衰老得这么快”
这时,白眉已经恢复了体温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一眼看上去,真的像一个垂暮老人了。
我也不得不动容了,没想到世上真有这么痴情的人。可是一想到爷爷遭的那些罪,我又恨得牙根痒痒,便问柴师傅:“可是他为什么要害人呢?”
柴师傅的眼里,突然现出了那种憎恶的目光,恨恨地说:“因为后来他发现茅山术治标不治本,就动用了那该死的巫术!”
巫术,是一种邪术,发源于云南一带,和蛊术、痋术鼎足而立。白眉使用的,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巫术:补魂。所谓补魂,顾名思义就是人为修补魂魄,而修补魂魄所用的原料,就只能是强行抽取生人的魂魄,当然需要此人的生辰八字和命格与病人相合。为了修补一魂两魄,至少要杀死七八个人。
这种方法可以使姑娘再次苏醒过来,可是也会智力退化,记忆丢失,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白眉这个人。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去做了,这是真正的逆天大术,极损阴德,只用了几次,白眉就寿元将尽,不到半年就接近90岁了。
柴师傅继续说道:“他现在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所以只好借助黄皮子来害你爷爷,他再伺机抽取魂魄。这孽障虽然功力大损,但是天赋卓绝,又聪明过人。我整整追查了一年,一路上和他斗智斗勇,这才把他带得回来。”
我知道柴师傅对自己的骨肉,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柴师傅有些尴尬,回答说:“我知道他害了很多人,可是他妄用巫术被阴气反噬,已经活不过半年了,我想废了他的修为,让他好好过完这半年吧。”
我能够理解柴师傅的心情,虎毒不食子,孩子犯了再大的错误,父母也是无条件维护的,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05
柴师傅见我不再追究,也是长舒一口气,看白眉的脸上好像又没了血色,连忙坐到床前,把手背靠在他的额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柴师傅手背放上去的一瞬间,白眉的左手闪电般扣住了柴师傅的脉门。柴师傅一惊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白眉右手的五根指甲突然暴涨,倏地一下探出,抓在柴师傅的心口。
柴师傅砰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心口鲜血淋漓。白眉从床上一跃而起,像一只老鹰一样猛扑而下,死死掐住了柴师傅的脖子。
这时我才明白,这个白眉真是狡猾到了极点,他恐怕早就醒了,一直装昏迷就是为了迷惑我们,在柴师傅毫无防备的时候偷袭他。
受伤的柴师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眉,嘴里大叫:“你怎么会用蛊?你怎么会用蛊?”
白眉闪过一丝冷笑:“我娘是苗女,我自然是从她那里学的。”
柴师傅大惊失色:“你见过她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在修行的圈子里,苗女二字意味着多大的忌讳,只是看到柴师傅性命堪忧,赶忙抄起一条板凳砸在白眉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板凳断成两截,就像砸在铁上。白眉没有流血,但也经不住脑袋晃了一下。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寒光一闪,柴师傅手里多了柄黑黝黝的匕首。白眉痛嚎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大腿,然后足尖点地,飞出窗外了。
我连忙去看柴师傅的伤势,他却摆摆手,告诉我不用担心:“我中了他的噬心蛊,七天内不能用术,不过没有生命危险。”说着,他用匕首在自己胸口附近的几个穴位上,各划了一刀,放出一摊黑血,脸色终于好些了。
“这把刀叫虎牙,是用修炼有成的猛虎牙齿做成的,上面还刻了道家的符文,天然中带有一股煞气。凭借这个,我不用术也能对付他。”柴师傅说罢就要起身去追。
我连忙拉住他:“柴师傅,你不能去,他会杀了你的。”
柴师傅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去,他还会来抓你爷爷的,他是个不死不休的人啊。”
06
七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到了第七天晚上,我和柴师傅早早就来到村口守着。直到深夜,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白眉终于现身了!
他看到我们有些惊讶:“你们知道我会来?”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柴师傅七天不能用术,所以你肯定要在七天之内来。可你自己也受了伤,当然会养足七天再来了。”
柴师傅沉痛地说:“以你现在的身体,再要给她补魂,自己也会死的。”
白眉却大笑道:“只要阿欣可以醒过来,我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值了!”
柴师傅看着他这副癫狂的样子,不再劝说,而是掏出了匕首,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托着刀鞘,随时就要拔刃而起。
白眉看着刀鞘上密密麻麻的三清符文,似乎非常忌惮,绕着柴师傅转起了圈子,不敢轻易上前。
柴师傅也紧紧盯着他,握紧了刀柄,丝毫不敢懈怠。
白眉似乎下了决心,朝柴师傅冲去。柴师傅正要招架,白眉脚下突然踏了一个八卦,硬生生变了方向,一下窜到我身后,扣住了我的咽喉。
“孽障!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老不死!把匕首扔了,我就放了他!”
趁他们紧张地对峙着,我握住了衣袖里的短刀,反手向后刺出,正中白眉的小腹。
“啊!”白眉吃痛地喊了一声,抓住我的手也松开了。虎牙上的符文就像蝌蚪一样游动了起来,一个个全都钉进了白眉的伤口,使他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
07
没错,柴师傅手上那把虎牙的刀鞘,里面仅仅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真正的虎牙,一直就在我衣袖里藏着。
这就是我七天前想到的办法,故意示弱,在他得意的时候再一击得手!对付无耻的人,就要用无耻的方法!
柴师傅脸色铁青地走过来,咬着牙说:“畜生!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我今天就结果了你,省得你再害人!”白眉还捂着伤口在地上呻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柴师傅从我手上接过虎牙,刚要提起来,背后却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好像是从深洞里刮出的风。
“柴老鬼,你当初抛下我也就算了,难道还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柴师傅的牙齿都在打颤了,我从未在柴师傅眼中见到过如此恐惧,可如今他两眼全是惊恐和不可置信,竟连转过身去面对那人的勇气都没有。
地上的白眉也激动起来,他不顾流血的小腹,大声喊了一句:“妈!”
这一声“妈”充满了委屈和伤感,从一个90岁的白发老头嘴里喊出来,我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紧紧抱住了身边的柴师傅。
可是他已经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