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旧事二

看见一篇关于鬼火的文章，提醒我40多年前见到的一些情景。

鬼火，在农村很常见的一种超自然现象，或许是地区的原因，因为河南南阳是所谓“三年自然灾害”的重灾区，老天倒是没有为难河南人，却是人祸害苦了南阳、信阳、驻马店这几个专区（后来叫地级市）的百姓，直到1968年我家被下放到河南桐柏县的时候，仍然经常见到路边水沟里有大块的“白石头”，在绿草莹莹的背景下光滑、雪白的大石头非常醒目，引得人不禁想过去看看。每次大人总是恶言恶语地制止我们过去，带着我们赶紧走，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终有一天自己一个人走，翻开那块“白石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大人为什么不让看，那是人的头骨，翻开来看的时候才能看到那白森森的牙齿和深邃的眼窝……很多孩子都会被那深邃的眼窝吸住眼神，就在惊恐的一瞬间眼神离不开那深深凹陷的眼窝，然后就病了，据说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问村里的老人，老人们都避讳谈那些骷髅，有个朋友的姐姐，称她为“小芬姑姑”，她经常在谷场的草垛上给我们这些还小的孩子们讲鬼故事，吓得我们经常做噩梦，她给我们讲：那些都是“自然灾害”的年份饿死的逃荒的人。自古河南南阳人就有逃荒的习俗，一旦黄河、淮河发大水，人们扶老携幼的就去逃荒，不至于全家全都饿死。可“那几年”政府不让逃荒，干部和民兵把人往回赶，人们就在各村之间游逛，就像失去灵魂的恶鬼，见到什么就吃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坚持不住了，就倒下了。山路上到处都能见到死倒。有好心人路过，一脚把死倒踹进路边的沟里，自己也饿的根本没有力气去埋葬同类。经年日久那些死倒就剩下头骨丢在草丛中了，不要去看，会被上身的。

我从小没有见过饿死的人，好歹河南红薯还是能吃饱的。只是吃到最后，一提“红薯”两个字就立刻胃酸，你想想：再好的东西，一年当中让你吃9个月的红薯，怎么着都吃腻了，最后连狗都不吃红薯了。“小芬姑姑”跟我们说：你看，村里的老人都闭口不谈那些年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凡是活下来的人全都吃过死人肉！如果你不吃，那就标志着：你会被别人吃掉。谁家要是死了人，也没有力气去挖坟埋掉，顺着山坡往那里一扔就算得了。你看吧，到了晚上，一个个的黑影黜黜溜溜地往扔死人地山坡上走，每个人都挎一个小筐，里面放着小刀，大家都不见面，见面不好看，都是去割死人肉的。一个人割完了，走掉，另一个人再过去割，其他的人躲在灌木丛中藏着，都很守规矩，谁也不会讲，大家彼此彼此。

听得我们毛骨悚然。

晚上，各家的大人们在谷场上乘凉，孩子们在谷场里跑来跑去的玩耍，谷场外面就是山坡，经常有所说的鬼火飘来飘去，我们都不太在意，有时候还用扫把去挥舞，赶散那些白雾状的发光烟云，大人们不让我们这样做，都喝斥让我们离远点儿。那些鬼火没有像书上说的那么恐怖，就是一缕缕的一丝丝的白雾状烟，晚上看着像是有火似的，远处看有黄色的、淡绿色的、淡蓝色的，近处看基本上都是白雾状的。可能是有大人再跟前吧，都没觉得什么可怕的，只有在冬天的晚上放学回家，山里的天已经很黑了，有时候见到山沟里面飘起来的一团团发光的白雾，会想起大人们说的，那些是死人的脑子变的，会有些吓人，关键是走近了那些发光的雾会追着你走，不知道是人走过带动的风造成的呢，还是那东西本来就有意识，主动跟着人走呢？

据说，到了半夜里，谷场上经常会有人趴在地上抠谷场上压进泥里的谷粒吃，据说都是那些年饿死的孤魂野鬼。很多同伴都说见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不过谷场边上的鬼火倒是很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