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许多城市和北方城市的习俗不一样。例如,在中元节这一天,北方讲究的是尽量入夜不出门,避免涉水;而南方一些城市却保持着在中元节这一天一定要上街欢庆的习俗,锣鼓齐鸣鞭炮震天,无论大人孩子都会出街庆祝。
去年中元节,我因为天气原因飞机被困N市,只好被迫在陌生的城市里留宿一晚。而N市正是保留着中原狂欢习俗的南方城市之一。
于是出于好奇,我连夜赶到市区,打算体验一次“鬼节”狂欢再离开。
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念头,我和Z在喧闹的N市街头,不期而遇。
Z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职业是记者,属于“自来熟”职业之一。她告诉我,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参加当地的节日庆典,不仅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晚上的游行和焰火晚会。她一边热情的向我介绍,一边单方面的宣布要当我的“鬼节”导游。我没什么理由拒绝,只好依了她。
入夜刚八点多,街头巷尾就已经人头攒动,庆典正要开始。先是锣鼓喧天的高跷表演,然后是带着面具的舞刀队伍,最后又是浩浩荡荡的众仙家神游人间,看得人惊呼一阵。整条街被游行队伍、观看人群、小商小贩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是要在人群缝隙间勉强挪动。
我和Z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当地的小吃店,幸运的在角落里还有两个位置。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刚落座,Z就直接抛给我这样一个问题。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了,说道:“当然。”
“为什么?”
“为什么不?”
“你见过吗?”Z问。
我摇头。又问她:“你呢?相信吗?又见过吗?”
Z有些若有所思,然后说道:“我不太确定。”
话题聊到这里,我就知道收不住了。
两碗凉粉被端了上来,Z在上面加了一些酸梅粉,搅拌却又迟迟没吃。
Z的工作和我很相似,都是需要东奔西跑找素材的命,所以常年在外住酒店过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似乎从来也没介意过,但是细想,一个女孩子这样奔波,多少还是有些让人心疼的。之前她还只身去过地震灾区、洪水现场等等,她每每提起这些事情都像是在说一件趣闻,但我听着却心惊胆战的。唯独说起接下来的这个话题时,明明不确定的感觉更多,语气反而沉重很多,但对我来说却更像是听趣闻的心情。
当然,这是我还没有听这个故事之前的庆典之中的心情。
Z的故事
这件事情发生在几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候南方雪灾,她被报社派到偏远地区报道灾情。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摄像前辈,也是一名女生。就这样,两个女生在长途汽车上颠簸了半天,下车又转站继续坐了一个小时的被泥巴包裹住的小中巴车,这才快到达灾区。
因为大雪封路,从小中巴车上下来,两人又背着器材徒步了近四十分钟才算完全到达了受灾小镇。
这是一个在山区里的小镇,人口不多,年轻的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了,剩下的大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这个小镇潦倒程度一目了然,雪上加霜,仿佛就是为此时此刻的这个小镇存在的。那时候,镇上的白菜都涨到十几块钱一斤了,却依然供不应求。特别是婴儿奶粉、瓜果蔬菜这样稀疏平常的东西,顿时成为了稀缺品。
刚到达小镇的时候,Z和同事一脸茫然。大雪还在下,积雪已经覆盖了行人道。街道冷清,几乎看不到生气,连一只鸟儿或者流浪狗都没有。来时匆忙,并没有提前预定住宿,她们只好拖着箱子背着器材沿街寻找一个落脚之处。
幸运的是小镇不大,镇上唯一的招待所因为雪灾完全空了下来。敲了半天门又说明了来意,店家很快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第一次觉得热汤面这么好吃。”Z回忆着说道。
在寒冷的天气里颠簸了一整天,店家忽然端来的两碗热汤面,顿时让多愁善感的Z感到热泪盈眶。一边嗦着鼻涕一边连汤带面吃了个底朝天。
南方的冬天和北方也不一样。南方没有暖气,在屋里的温度和屋外感觉几乎相差无几,除了有砖瓦可避风雨之外,温度却一直保持在五六度而已。
吃完热汤面,两个女生决定回房间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为第二天出发做好准备。
镇上的招待所有些年头了,地板是木质地板,楼梯是木制楼梯,房门是木制房门,窗户是木制窗户镶了四片玻璃。这样一栋陈年老旧的建筑,感觉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耄耋之人,一点风吹草动对它来说都是一种威胁,更别说这么大的风雪了。
两人垫着脚,好像怕惊扰了谁一样,攧手攧脚的走到自己的房门前。但即使如此,木质地板还是不堪重负的吱吱作响。
这个晚上不能细想。屋里冷如冰,屋外风雪肆虐,整栋楼除了店家就只有她们两个女生。Z安全感严重缺失,觉得自己就像是住在稻草屋里的三只小猪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周遭的恶劣环境吞噬。
Z和同事早早地洗澡窝在被子里,一边对着明天要做的事情,一边被睡意围困,趁着洗澡的温热还在,两人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Z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带着睡眠眼罩睡觉。长期出差的她经常要在各种地点不同时间睡觉或者补觉,所以睡眠眼罩一直是她出差的必备品之一。这次也是如此,Z戴上眼罩,恍惚间就坠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Z忽然被尿意憋醒,无奈只好起床去洗手间。迅速返回床上时,被窝已经被寒意袭击,即使重新戴上眼罩也睡意难寻了。
忽然,Z的眼前亮了起来,似乎有人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Z突然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了。
隔着眼罩能感觉到灯光十分刺眼,僵硬的身体让Z感到一阵恐惧。
就在此时,Z忽然感觉自己漂了起来。就像是充了氢气的气球一样,飘向了天花板。
“我看到了整个房间,还有很多家具在我周围,我已经漂离了我的床。”Z回忆道。就是自己住进来的那个房间,但是家具却有些怪异。之前的显像管电视变成了按钮式的黑白彩电,之前放满了东西的书桌变成了老式的木头柜,还有天花板,不是电灯而是叶片式的旧风扇。Z一边用余光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开始在屋里旋转了起来。
Z的身体就好像是在被人调试的钟表指针一样,横躺在房间中间的Z被缓慢的顺时针旋转着,没有感觉有任何的推力,她甚至能看到还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的同事。她想挣扎,但是却充满了无力感,感觉整个身体都是软绵绵的。
渐渐地,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快到Z能感到强烈的晕眩。差一点Z的脑袋和电视机碰上,Z害怕的闭上眼睛,就在似乎要撞击的一瞬间,重力的感觉又回来了。Z发现自己戴着眼罩躺在床上。
但,身体依然无法动弹。
房间里,依然灯火通明。
“嘿嘿…嘻嘻嘻…”
Z忽然听见有人在她床头边嬉笑的声音。是一个女人。
紧接着,从眼罩的缝隙处可以看到,逆光中一双手出现在眼前。一开始只是几节手指,纤细小巧但枯槁如树枝,那双手慢慢地开始尝试要将Z的眼罩掀起。眼睛能够看到眼罩和鼻子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Z看到几缕头发锤到了自己面前,乌黑干枯。
“你没事吧?”同事忽然问道。
瞬间,房间恢复了一片漆黑。
Z立刻惊坐起来,然后叫喊着同事,快开灯!
房间的灯亮了。同事不知所措的看着一脸惊恐的Z。
第二天,Z和同事用一天的时间采访、搜集素材,在入夜前草草离开了小镇,连夜坐车进了城。
Z说完故事,终于把凉粉吃掉了。
“在刚入住的当晚,我同事为了调试机器,在房间里照了一些照片,结果放到电脑里看的时候全是白色的光点。我请一个朋友看了,他说,那是灵体。”Z继续说道。
“你问过店家关于你经历的事情吗?”
“没有。完全没有这个勇气。当时就想着赶快工作赶快离开。”Z说道:“你知道吗?相机可以拍到的。”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朝Z和人群的方向拍了几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不行,拍灵异照片主要是看人的。”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举起了手中的单反相机。然后,不紧不慢的拧开相机镜头盖,“咔嚓”,对我拍了几张。
我好奇,是否真的能拍到什么,伸手想看看。
“不能现在看,今天可是鬼节。”Z忽然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摇头笑笑,只好听她的。
“这样吧,你给我一个地址,我给你发过去你就知道了。”Z把相机收好,说道。
我递给了她我的名片。
和Z 的相遇和分别都很突然和随性。早上刚刚四点,在散去的庆典人群中,Z也散去了,我独自回了酒店。
一直到晚上登机前,我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Z的邮件。
那是灵魂离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