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家的柴房

最近偶遇六叔的大儿子阿权，因为好几年没联系了，要叙叙旧，于是找了个时间一起吃饭聊天，才知道六叔早已去了几年了，聊着以前的事，别有一番感概，都说时间过得太快了。阿权还说了以前一件关于他家柴房的事。

我与六叔是在90年代末，在业务上认识的。六叔与我非亲非故，之所以叫他六叔，是因为他的名字叫六河，很多人都叫他六叔，随着业务来往，跟六叔熟悉以后我也跟着叫六叔而不叫他X经理了，还跟大家一样称他夫人为六婶。那时候去顺德办事的话，有空都会去六叔家坐坐，六婶做菜很拿手，如果六叔留我们吃饭的话，那可是有口福了。

六叔是广东顺德陈村镇人士，原来是农民。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珠江三角洲。顺德作为工业发展地区之一，与东莞等地担负着工业发展的重任。搞工业发展，厂房就多起来了。开厂房要征地，那时候征地没有什么强征强拆的事情，六叔家的田地也征去开工厂。上级除了给合理的补偿外，村里有多余的地方，还会分给被征地的村民们建房子。于是村民们纷纷在新的地皮上建几层高的宅基地，出租给外来打工的务工者，城中村就这样发展起来了。六叔也有点生意头脑，家里田地征去后，在家闲不住，于是跟熟人搞起了机电生意。在大力发展工业的时期，机电生意不错，六叔也赚了不少钱。

六叔做农民的时候，原来住的是祖上留下来的平房老房子。像广东大多数农村一样，只要有地方，老房子后面都会建个柴房。六叔家的村子也是这样，前面一排老房子，后面一排柴房，柴房的门对着老房子的后门。老房子和柴房之间是条2米宽的小巷。柴房是过去农民用于放柴火或杂物的房子，有的也在里面养鸡鸭鹅，不住人。晚上一般会把柴房上锁。六叔家的柴房和左邻右舍的柴房面积差不多，十来个平方左右，没有窗户但里面有灯，六叔也不在里面养鸡鸭鹅，用上煤气后也不放柴火了，就放杂物。

六叔也分到村里赔偿的两块地皮，请建筑队盖了两栋几层高的宅基地，做出租用。宅基地盖好后，六叔一家先搬到其中一栋准备出租的房子暂住，然后也跟左邻右舍那样，把老房子连柴房翻修重建。六叔当时打算把老房子，重建成跟左邻右舍一样的三四层高的楼房，重建好以后再搬回老房子住。柴房只建一层，还是放杂物用。但建筑队反应了一个小问题，就是老房子不能搞厕所。原因是经过六叔家前后的地下排水沟渠，因地势原因刚好那一段比较浅，不适合在上面搞二级化粪池，不然肯定臭气熏天。但柴房后面的沟渠比较深，可以在那里搞厕所，六叔就让建筑队在杂物房一角修了个厕所，厕所里没有窗，有个排气扇。柴房又开了两个小窗户，用于通风。小窗户很小建得也高，人不能钻进来，还有窗枝。

六叔的老房子重建了四层，前面还有个小院子，六叔也请村里懂行的人做了一些入伙仪式。据阿权说，村里主持仪式的长辈，后来才知道是个半桶水，都是照本宣科式的。亲戚朋友和乡亲吃过入伙宴以后，六叔一家就住进老房子了。

六叔一家要上厕所大号，以前是到村里公厕，现在可以从后门出去，到柴房的厕所了。后门外的小巷子晚上很黑，没有路灯，就算白天也很少有人走，小巷子甚至连路名都没有。六叔在后门外安了个灯泡，晚上从后门去柴房厕所时，可以开灯，但也只照亮一小部分的范围。

阿权的弟弟叫阿勇，90年代中期老房子重建好入住时，阿权高中毕业刚出来工作，阿勇还上小学五年级。在暑假后，阿勇晚上就不去柴房的厕所，要去也是白天去。家里人也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晚上，阿勇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厕所。阿勇出了客厅门，家人没留意，以为阿勇去了后门。不一会阿权出来，发现挂在后门的钥匙还在，那串钥匙是后门钥匙和柴房钥匙，平时挂在门旁，是方便去厕所时候开后门和晚上睡觉时锁柴房门用的。阿权觉得奇怪，开了后门出去看，发现柴房上锁了，阿勇根本没去柴房厕所，回来就告诉了在看电视的爸妈。六叔六婶以为阿勇借口上厕所溜出去游戏厅玩，很生气。

不一会阿勇回来，六叔开骂了，还拿起藤条要打阿勇。阿勇辩解说我确实是去厕所啊，我去的是村里的公厕啊。六叔当时有火气不相信，质问上厕所怎么不到柴房那里要跑那么远去公厕？你个混蛋小子敢讲大话，肯定跑去游戏厅，看老子不揍死你！说完挥舞藤条揍阿勇，阿勇边躲边委屈地哭喊起来，连连说道：柴房有鬼，我不敢去啊！六叔六婶听了更加生气了，因为房子落成的时候都做了入伙仪式了，前后都有神灵护着，就算有鬼跟着也进不来嘛。你小子鬼话连篇，都六年级要考初中了还贪玩，今天你死定了！六叔追着阿勇打，阿勇被揍了一顿，那个委屈无处可诉啊！

没过几天，阿勇晚上又要上厕所，这次他死活要拉着哥哥阿权陪他去，还要阿权在柴房陪着他。六叔在旁呵斥道：什么鬼不鬼的，要上初中了还这么胆小！阿权本来也不想陪弟弟去的，但看弟弟求得都快哭了，就说好吧，就陪着弟弟去厕所。

开了柴房门，阿勇进去后把所有灯都打开，阿权还责怪弟弟浪费电。阿勇却说害怕，还让哥哥千万不要走开。然后进了厕所关上门，阿权本来也答应陪弟弟，但一个人站在柴房里，蚊子又多，确实很烦。弟弟进去厕所以后，不时还喊着哥哥不要走开。阿权答应着，但人已经开始往后门走了。

就在阿权刚走出柴房的时候，突然听到弟弟大喊：哥哥，救命啊，有鬼啊！那喊声很惨烈，阿权回去隔着厕所门问道：什么事啊？阿勇喊道：排气扇那里有东西！阿权在门外听了，也不知弟弟是否看错了，就安慰道：没事的，你快点吧，我等你。

很快阿勇就跑出来，阿权看到阿勇的脸色都变了，看样子不像说谎，就问怎么了？阿勇说他进厕所忘了开排气扇，蹲下后听到身后上方的排气扇上有响动，就抬头看。通过排气扇扇叶之间，看到外面有个白色的影子，那白影晃过的时候，扇叶还动了几下。阿权也进去看，但弟弟出来时因害怕忘记冲水了，很臭。就捂着鼻子责令弟弟先冲水。就在弟弟按下冲水的时候，阿勇也看到了排气扇外的白影，一晃而过，扇叶转了几下，好像那白影经过时弄的。

柴房后面是条村里的小路，大概有三辆小车宽度，是村里修的路。也有路灯，但路灯不多，有的还不亮。这条路平时都有人有车经过的。阿权安慰弟弟：你看错了吧，可能是风吹过什么东西，排气扇被风吹的时候，也会自己转动的，不要害怕嘛。阿勇却说：不是的，不止这个啊，我以前不敢说而已，怕爸爸妈妈不相信。就在阿勇说完后，那白影又晃过，看不清是什么，但这次是跟刚才反方向，连排气扇扇叶也反方向转了几下。九月的晚上没有风，秋老虎在肆虐着，很热。根本就没有风吹动排气扇扇叶。

阿权也有点害怕了，就说咱们回去再说。当兄弟俩走到柴房门口时，阿权回身按门旁的开关关灯，就在关灯后的一刹那，看到那个白影从小窗户外经过，而且是从这个小窗户掠过到了另一个小窗户外。虽然速度快，但还是被看到了。不但这样，柴房屋顶上也响起了好像有人踩过屋顶的声音！阿权也害怕了，赶紧锁上柴房门，退到房子后门前，借着后门的灯光往柴房顶上看，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回到家里，阿权把事情跟爸妈说了，六叔六婶听了半信半疑，就问阿勇看到什么。阿勇说快开学前的那几天，也就是过了农历七月十四后的那几天，晚上去厕所时，都听到屋顶有声音，但肯定不是猫，像是有人踩着屋顶走过。而且不止一次，在开柴房门后还没开灯的时候，看到柴房里好像有人影，但开灯了就没有了。在厕所里，还听到柴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声音很小，但很清楚。之后阿勇晚上上厕所，除了关上柴房门，还把柴房的灯全打开，但在厕所里依然听到门外有声音。最后一次去柴房的厕所，听到那个声音好像在柴房门外经过，厕所里的灯还闪了几下，很吓人。幸亏这个时候，六叔也来上厕所，催着阿勇快点，还骂阿勇为什么把灯全打开了浪费电！这才没那么害怕。但当六叔进了厕所，阿勇要离开柴房的时候，就看到小窗外的白影掠过，随后房顶就响起了声音。阿勇害怕极了，不敢开门出去，就在柴房里赶着蚊子等，等听到厕所里六叔按冲水的声音时，才敢开门逃回屋里。阿勇出了柴房门，看到小巷子远处好像有个影子，像人一样站着，离他大约几米远，但看不清是谁。阿勇不敢看，连忙开门进屋。从那以后，除了白天，阿勇晚上再也不敢去柴房厕所了。

六叔六婶听完阿勇陈述后，六叔就和阿权拿了电筒到柴房查看，把柴房灯都开了，还拿个凳子站在小窗前查看，没看到什么。关上柴房门，绕到后面的小路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回家上了四楼楼顶往柴房这边开了手电照着柴房顶查看，也没有觉得有问题。但六叔看到阿勇的惊慌样子，肯定小儿子不会撒谎的，于是就决定请师傅来看看。在打听到南涌镇那边有位懂行师傅后，就开车把师傅请来了。

师傅查看过房子前后，连连摇头，说柴房怎么没有上后土（当地方言，意思是没有供后方土地爷爷）呢？没有上后土，家里的土地是不会管柴房的。而且后门外的小巷子，本来就阴气重，极少人走，柴房就容易招惹一些在小巷游荡的东西。六叔说入伙的时候，已经按规矩做了仪式了，柴房门也贴了红纸，怎么没有后土？师傅说那个仪式不行，没做到位，柴房本来就不住人，再加上不上后土，肯定招东西进去。你又在柴房建厕所，招的东西更多。还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很严重啊。六叔问师傅怎么解决？师傅指着不远处的房子说：你家这个柴房，必须得重建，否则容易把邪气从后门招进来。虽然你的房子有保家神灵，但时间长了有可能也顶不住。你可以参考一下你的街坊是怎么建柴房的。重建好以后再给你做点仪式就没问题了。

六叔顺着师傅指的方向看，不远处的房子是六叔前面几家的一户街坊。他们的柴房建了三层，在二楼和三楼搭起了一条跨小巷的没有窗的封顶走廊，像天桥一样连接着住宅。师傅说道：那户人家可能知道，晚上小巷阴气重，要去柴房那边，就走二楼以上的走廊。走廊不开窗，可以阻挡阴气进入，柴房也应该做了合适的法事，所以可以安居乐业。六叔又问道：除了那家街坊，其他人家的柴房也没有建两层以上啊，而且有的邻居晚上也会出后门到柴房拿东西，怎么没听说他们有事呢？师傅说每家人的命格，房子的风水都不同。加上客观原因，人家的厕所不需要建在柴房里，又做好了一切仪式。所以即使人家的柴房不好，也不会影响到家人和风水，起码不会有邪气从后门进家里。

六叔又问道：我家的厕所，因为房子排污问题，只能建在柴房了。如果重建柴房，还能不能搞厕所呢？师傅说客观原因是没办法的，厕所还是可以建在柴房里，只要重建时认真做好一切，以后一点问题都没有。你现在的柴房，加上里面的厕所，是个聚阴的地方。你的孩子小，阳气不足，所以容易看到东西了。

于是在师傅的指点下，六叔重建了柴房。为了施工方便，全家又搬出去了。柴房重建为两层，每层对小路的方向，只开一个通风的小窗户，有窗枝窗帘，平时窗帘挂着。第二层搭了一条走廊到老房子这边二楼，就是后门外上面的位置。走廊没有窗户，封顶。走廊里面用白炽灯照明，靠房子这边也有个门。六叔还请师傅在走廊的外墙，各安放了一个八卦，连走廊顶部和底下都放了一个。柴房一楼的厕所还是建在原位，但在装修上也改变了一些布局，连排气扇也换成在带活页开关的，只要不开排气扇，活页就自动关闭。厕所对上二楼的位置，也搞了个一样大小的厕所，方便从二楼上厕所的时候，不用下一楼。柴房还搞了一些仪式，贴上一些符咒之类的东西，连灯也换成了日光灯。到了傍晚，如果没什么事情就把柴房锁上，还通过走廊过去从里面把柴房门闩上。柴房重建完以后，阿勇晚上上厕所再也没有看到过什么脏东西了。

我第一次去六叔家的时候，六叔的柴房已经建好两层了。当时还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说六叔会设计房子，那条跨小巷的走廊确实很方便。六叔当时只是笑笑，不做声。后来看到六叔家的左邻右舍，也重建柴房了，有的建两层有的建三层，都搭了跨小巷的走廊。六叔说是邻居们是为了扩展自家使用面积，有的邻居家人口多，柴房二楼以上也要住人。但柴房以上的建筑，属于违法扩建，宅基地证上是不计算面积的，只不过村里睁一眼闭一眼不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