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讲的这个故事,要从我自己先讲起。
最近公号又来了很多新朋友,有些人没看之前的文可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在这里我说一下,我的职业是农村知宾,不过有的地方也叫大先生、知客,其实说白了就是白事司仪。
在古时候,白事知宾属于忠孝礼义的礼,我们这行主要就是执礼、守礼以及做礼,送死者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走完人间的最后一程,这就是我们这行的职责所在。
当然,现在城市中也不乏白事司仪,但城市里的白事司仪跟我们农村的白事知宾还是有差别的,城市的白事司仪多是嘴上功夫,因为死者都是火化后埋在陵园,所以只需要嘴上功夫。
而我们农村的白事知宾就不一样了,以前农村基本都是土葬,这就需要我们面对择日、定穴、镇邪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所以久而久之我们更像是个先生。
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是我入行没多久经历的,也是早些年前的事了,发生在大西北。
这桩活儿是外公的朋友推荐过来的,当初我刚入行没多久,外公就开始让我一个人给事主家办事了。
其实讲到这里我还挺怀念那个年代的,那时候门道里的人多是有本事且不贪图金钱之人,我外公当年给人办事就不会因为钱财而跟事主家发生争执,一般都是先办事后谈钱,很多时候只要稍微赚一点就行。
但放在现在就不行了,现在如果有人找我,我会考虑到很多东西,像什么路程啊食宿啊还有时间之类的,我会衡量一下值不值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当年我跟外公也是一样的人,有时候也会想这个问题,最后发现还是因为现在这个社会压力太大了,以前人要穷都穷,没有谁看不起谁,现在人都太会攀比了,坚守本心的人往往都会饿死。
不好意思有点扯远了,咱们接着说回正题。
那次过去事主家去车站接的我,路上给我说了一下情况,逝者是事主家母,算是寿终正寝。
不过当时我并不怎么相信事主的这番措词,在丧事中,寿终正寝是最好办的活儿,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请知宾,稍微懂点礼的人就可以做,但他们偏偏大老远找到了我跟外公,要知道大西北离山东可不算近,耽误这些时间完全没必要。
不过我也没说透,具体情况还要等见到了逝者才能确定,
去到事主家的时候逝者已经净完身穿好寿衣被置放在客厅,按流程我先去看了一下逝者,并没有看出来什么问题,无论是面容还是肤色都挺正常,当时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后面我就开始写丧联,其实在写丧联之前还有很多步骤,不过这些步骤都是事主家需要做的,在这里我可以简单的说一下,因为我感觉现在很少会有年轻人知道。
一般来讲,人在咽气后,家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被子把尸体盖住,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尸体变凉僵硬不好穿寿衣,后面准备好寿衣就可以净身后给逝者穿上了,不过动作要轻点,因为这个时候人虽死但短时间身体还是有感觉的,弄疼了逝者会很痛苦。
穿好寿衣把逝者置放在客厅,脚朝里,用麻绳把逝者双脚绑住,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逝者双脚并拢,不然后面僵硬了是分开的不好放进棺材里,而头朝外,则代表人走的意思。(麻绳绑脚以前比较多,现在很少有了)
再接下来,需要亲人用手捏死一只鸡,必须要把鸡活活捏死,捏死后用热水烫过拔毛,不用去除鸡内脏,放在碗里面靠近死者旁边,设香烛烧火纸,这样做是代表让逝者灵魂骑着鸡魂上天,尽儿女孝道。
再然后就是找一枚铜钱,用小线绳绑着,铜钱放进逝者口中,线在嘴外面,逝者口含铜钱,去阴间路上不说话,免遭押解者打骂。
那次在我去到之前,事主家基本都把事情办好了,一点礼也没有荒废,中规中矩,省了我不少麻烦,而且当时逝者的遗容没有任何问题,我本以为这是一次简单的操办,可万万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那天晚上,按照规矩我在灵堂待了一会儿,事主跪在逝者头前烧纸,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结果谁知道没多大会儿点着的长明灯突然“啪”的一下灭了。
火光一闪,虽然很小但还是把我吓了一跳,当时逝者的女儿看到长明灯灭了后立马跪了上去就开始哭,事主脸色也很不好看,听到妹妹哭就骂骂咧咧的让她滚一边哭吵得实在心烦。
这一家人的举动让我心中生疑,按照事主之前所说,他母亲是寿终正寝,而且我也没有看出来什么,所以当时心里也就认定了逝者是自然死亡,可刚才点着的长明灯无风无外力的突然熄灭,这又反映出逝者很有可能死的另有蹊跷。
长明灯根据地方规矩,是可点可不点的,在《楚辞·招魂》中有“兰膏明烛,华镫错些”的记载,镫又通“灯”,代表照路之用,死者脚边点一盏长明灯,寓意照亮死者脚边路,好让他们渡过彼岸。
刚才长明灯突然熄灭,说明前路崎岖,也就是说逝者到阴间的路不太好走,一般自然死亡的人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所以只能说明逝者的死另有蹊跷。
不过当时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于是就找来火柴重新把灯芯给点着,结果灯芯是给点着了不假,可逝者却出事了,皮肤由之前我见到的枯黄色变成青紫色,尤其是脸上,青紫色极其严重,乍一看就跟被活活憋死的一样。
看到逝者突变的遗容,我知道事主这边肯定有事瞒着我,我这人也不喜欢打哑谜,当时就直截了当的问他逝者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出所料,事主依然嘴硬坚持说他母亲是寿终正寝,我也没再多说什么,去外面捡了块红砖头在门口画了条线。
画完后事主问我画的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他这叫做“鸡鸣线”,是为了防止外来的“恶魂”闯进灵堂造成逝者回魂,也是为了让你们能安全度过今夜。
说完我就出去了,这种人自从我入行以来遇见过太多太多,不给他们点压力他们是不会跟你讲实话的。
至于那条红砖画的线其实并不是什么鸡鸣线,不过作用是差不多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鸡鸣gui不近”,就是为了防止外面不干净的东西靠近逝者,当然用红砖画肯定没有真正的鸡鸣线效果好。
可鸡鸣线不是随时随地就能有的,一般情况下红砖代替也可以,像在一些山区,那些赶夜路的人身上就会带上一小块红砖,睡之前在身子外面画一个圈,目的也是为了保平安。
果然,我刚出去后面事主就追了上来,一脸的难为情,犹豫了好久才告诉我他母亲确实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暴毙。
我问他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暴毙了,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疾?
事主说没有,脸色有些古里古怪,最后可能是实在自圆其说不下去了,告诉我他母亲其实是被气死的。
人被气死这种情况不是不存在的,尤其是年纪大的人,有时候受了刺激一时间那口气没提上来就容易猝死暴毙。
事主说他母亲年纪大了后行动有些不便,在赡养老人问题上兄弟姐妹几个起了争执,当着老人的面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没想到竟然把老人活活给气死了。
这事毕竟是家丑,所以来的时候没有跟我说实话。
而对于我来说,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我们知宾,只执礼,不执事,也就是说只掌“礼”这方面,绝不会掺和事主家里事,虽然我也厌恶这种人,明明自己怕丑,却偏偏能做出来最恶心人的事,不过碍于规矩我也没有深究。
后面我告诉事主,这人死的心不甘情不愿,当时那口没提上来的气儿就堵在嗓子眼,要是搞不好后面可能会起尸。
事主一脸怀疑的看着我,我说你要是不信你就去摸摸,看看逝者嗓子眼是不是热乎的。
事主不敢去摸,急忙点头说信,然后问我该怎么办。
我摇摇头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然后让他跟几个兄弟姐妹跪在遗体前烧纸,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停。
接着我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来一根银针,这银针是真正的银针,是用纯银做的,算是辟邪的物件。
不过只要是针,针尖都带煞,所以银针虽然是辟邪的物件但也不适合长期佩戴,时间久了,辟邪物件变成引邪物件也不奇怪。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以煞破煞,用银针扎逝者的嗓子眼,让她把里面的那口气给泄出来。
用针扎逝者,这其实是一件十分大逆不道的行为,咱们国家自古以来就遵从死者为大的观念,民间认为用银针灌顶,也就是用银针扎逝者天灵盖是会让死者魂飞魄散的。
不过我要扎的并不是天灵盖,而是喉咙外面的皮肤,也不需要扎进去,只需要刺个小口就行。
等我这边弄好那边事主跟他的兄弟姐妹还在争先恐后的烧纸,我也没叫停,他们既然喜欢烧就让他们烧个够。
一直到第二天起来,我去到灵堂的时候他们还在烧纸,只不过个个都精神萎靡,看样子昨儿片刻不停的烧了一夜。
我去看了看逝者,发现肤色已经变回来了,虽然难看但好歹也是正常的遗相,接下来就是准备入殓下葬了。
入殓有很多种叫法,入殓又叫含殓,民间还有一种叫法是上材,入殓的时候也有很多讲究,有些地方,如果已故之人有直系亲属,或者女性娘家人没能够及时参加丧礼,棺材是不能够封住的,一般得等到亲人归来看了最后一眼才能够封棺。
另外,入殓也有大殓、小殓之分,南方有些地区,大殓的时候会用石灰在棺材的内壁上搪一下,还用石灰包将尸体镶嵌在棺材之中,封棺后再用石灰将棺材缝隙抿住,这样能够起到保护尸体的作用。
入殓是个非常严肃、庄重的仪式,比如放置尸体的时候,尸体一定要在棺材的中心线上,这在一些地方叫“天落向”,预示后代能够升官发财。
最后一步就是封棺材钉了,也意味着已故之人和人世永远分开,很多地方封棺材的时候用铁钉,民间称为“镇钉”。
镇钉要用七根钉子,俗称“子孙钉”,据说能使后代子孙兴旺发达。
盖棺时,河南一带,禁忌孝子近前,孝子要在门外候听,里边钉棺者敲击一声,外边孝子髙呼一声“勿警”,俗谓之“躲钉”。
入殓加盖时,要留下一颗钉子不钉死,由逝者亲人加钉,山东一带,如果出嫁之女在夫家病死,收殓盖棺必须由女家之父母兄弟 亲自钉盖,名曰“引钉”。
这里面的学问太多太多,十里一风俗,当年的规矩沿袭至今,或许会有些变动,但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让逝者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走完人间的最后一程,这也是我们这行存在的目的。
后面的事进行的很顺利,墓穴是事主提前就找好的,落棺封土子女跪拜,做完这些收了酬金我就回了山东。
每次办完丧我心里总是会思考很多,那次在回去的火车上我一直在想人生的意义,最后得出来一句话:人死如灯灭,棺盖阴阳隔,生在这人间,谁能说参破?
办丧这些年,多少人性的丑恶我都见过,利益、谋杀、怨念、子女反目、等等等等,若不是心理强大,早就被这一桩桩丧事冲击到心理破碎。
都说医院看人间,我何尝不是呢?
我们这边现在还真有用麻绳绑脚,一般绑两个大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