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显圣

我公司楼下有一家卖早点的小店，由于本人很懒不想多走路，每天早餐午餐差不多都去那小店解决。一来二去和店老板的一家人都熟了，经常在吃饭时和他们聊聊天。老板的爷爷90多岁了，身体确好得惊人，看上去像70岁一般，老爷子不但不需要儿孙们照顾，反倒还能帮他们做些事。这不，看他孙子孙媳妇开了家早点店，客人多时忙得昏头转向，就经常来店子里帮忙，清理客人吃剩的碗碟、擦桌子。

前几天中午我又去那店里吃午饭，当时没什么客人，老爷子闲下来，过来和我说说话。那天天气有点热，老爷子卷起裤腿，我看见他腿上有个伤疤，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伤，感觉是很严重的，有些好奇，就问了问老爷子，是不是以前受过什么伤，老爷子就给我讲了他以前经历过的一件事：

那还是我儿时的事（从这里开始用老爷子的视角来讲诉，用第一人称），大概十几岁，那年头正是中日战争期间，我住的地方是被日本人占领的沦陷区，日本人将家家户户的值钱物品、储备的粮食都搜刮一空。我家里有6口人，父母和奶奶，以及我们兄妹3个，我是老大，家里东西都被东洋兵抢了去，我们一家经常挨饿受冻，过得艰苦万分。有一日，我奶奶生病了，在床上直哼哼，父亲被日本人强制拉去做苦力，家里只有母亲带着老小几口人。母亲只能干着急，拉着婆婆的手哭泣，家里只有一点粗糠杂粮混成的稀粥，没有什么好点的东西给奶奶补补身子。都说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当时看着这不是个事啊，这样下去奶奶肯定挺不了多久，我在家里又是最大的儿子，就寻思着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搞到点好东西给奶奶养病，总不能就在家里一家子坐着等死啊。母亲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说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这么一小鬼，能寻到什么东西，搞不好连命都搭上，我一听气就上来了，狠狠地顶撞母亲，说：“不出去难道就在家等死，你就知道哭，哭有屁用，能把奶奶病哭好？你不要管我，我偏要出去。”我当时赌气，推开母亲，一溜烟跑出了门，只留下母亲在后面哭着喊着。

还别说，那天我运气还真不差，走了半天，还真的搞到点不错的东西。我先是在河里捞了几条鱼，虽不大，也能煮锅汤了，又爬了好多棵树，寻到了几颗鸟蛋和果子，眼看天不早了，就用衣服包这些东西准备回家，心里那个高兴啊，奶奶终于得吃到点补补身子的东西了，还能向母亲炫耀一番。我正向家里走着，哎，哪知道前面迎面走来3个巡逻的日本兵，我顿时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些鱼蛋被日本人看见就完了，我把东西揣怀里揣得紧紧的，低着头从路上让到路边，想不引起日本兵注意，让他们先走过去，可他们还是盯上了我，他们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日本兵走过来，伸出手一把抢过我抱着的东西，看见是些吃的，嘻嘻笑了几声，就要拿走。我当时又害怕又生气，幸苦了大半天找到给奶奶的东西，却被他们如此轻易夺走，我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居然心一横，要去抢回我的东西。那几个日本兵也被我的举动惊得到了，没想到那么一个小屁孩，敢反抗他们，那个抢走我东西的日本兵狠狠踢了我一脚，嘴里骂着几句听不懂的话，意思估计是要我快点滚开不要再冒犯他们，我不服气，但又抢不过，气得直哭，他们几个看我那样子，讥笑着又要走，我当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拼命向他们砸去。石头啪叽砸到一个日本兵的钢盔上，他气急败坏地摸了下头，又端着枪向我冲过来，他们那枪枪头上挑着个小刀，他就用那刀向我捅下去，我拼命挣扎着躲避着，还是被刺伤了腿，腿上血流如注，我疼得在地上打滚，那个日本畜生还不解气，非要致我于死地不可，拿那刀还要刺我，我知道今天不拼命逃走，命就不保了。在求生的欲望下，我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向附近一座小山跑去，山上有些树木，我觉得或许能躲进去逃过一劫。那几个日本兵在后面一边笑一边慢慢地跟着，就像一群玩弄濒死逃走老鼠的猫一般。

我忍着剧痛跑到小山上，咒骂着日本兵丧尽天良，也很后悔自己不听母亲的劝告，非要出来找死。我拖着腿边跑边哭，到处看有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恍惚间看到前面有个小房子，就向那跑去。近了一看，原来是个荒废的小庙，连门板都被拆走，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直地进了那个小庙。庙里破破烂烂，好久没人打理，一走进去就扬起一层灰，我一看，原来是个关公庙，供奉的是关二爷，那关公像很破旧了，坐在一个椅子上看书，后面还有两个将军模样的人，一个小白脸将军，一个络腮胡子拿着关二爷的大刀。（老爷子没多少文化，不太懂三国历史，根据他的描述，白脸小将应该是关羽长子关平，络腮胡子将军是关羽部将周仓，两人侍立在看春秋的关二爷身后）   一会儿我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用手摸了摸伤口，一手的血，都不觉得怎么疼了，头也昏沉沉的。哎，今天算是交代在这了，我再也没力气站起来，就倒在地上等死，那几个日本兵寻着一路上的血迹，很快也进来了，他们看见我倒在地上，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过来，拿着刀要结果我，我绝望地闭上眼，心里想着家人们，想着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了。正在这时，突然身后啪地一声巨响，把我从迷迷糊糊中惊得清醒过来，那几个日本兵也被吓得一哆嗦，向后面看去，原来是那络腮胡子将军手里的大刀，不知怎么的，突然断裂，砸到地上，发出巨响，我再仔细一看，塑像三人的眼睛都恶狠狠地盯着日本人那边，那眼神让人心里发寒，日本兵们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他们这个方向侧对着关公塑像，塑像在一瞬间居然偏过脸，狠狠盯着他们。几个日本兵就在那呆呆站着，惊恐地看着关公像，拿刀要杀我的那个日本兵连手都抖起来了，他们就那样僵持了好几分钟，一动不动，突然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日本兵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嗓子，就跑出了庙，其他几个一看，也立刻跟了出去，那个拿刀的，扔下了我的衣服和东西，也顾不得杀我了，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我好一阵才缓过神，用衣服裹住了伤，拿起掉在地上的鸟蛋，连着壳就那么囫囵地吞了下去，我哆嗦着站起身，拿起剩下的几条小鱼和果子，并捡起断了的大刀将他们一起放在了关公像前面那破旧的供台上，然后跪在地上向关公像磕了几个头。这时我看到，几个塑像的脸又变了样子，关公低头看着书，后面的两位将军看向正前方，眼神平和安详，并没像刚才那样凶狠。我那天很晚才回到家，一路上跌跌撞撞无比艰难，像走了好几天似的，一到家门口就昏倒过去，恍惚中听到母亲的哭骂声，心里却感到无比温暖，只要能回到家，无论怎样都值了。

老爷子讲他的经历期间，抹了好几次眼泪，我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那个年代的人们所经历的苦难，是我们无法体会的。自从这次后，老爷子就无比信奉关公了，关二爷的救命之恩让他一生都难以忘怀。说着他指了指里屋，我看到，一尊关公像供奉在屋里正中间的供桌上，前面满满放着水果和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