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尸鬼

山的那一边，其实不是山，而是一个村……

而那个隐藏在深山里的小山村，就是我们村……

我们村，偏僻而贫乏。村里的人自耕自足，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在外人眼里，这里或许是世外桃源。但在我们眼里，这或许也是生活的无奈。

村村都有各自的村规，而我们村虽然很偏僻遥远，但也一样有村规。

我们村的村规，但凡年龄60岁以上的老人，都必须由子女送往深山之中，任其自生自灭。据说这样，是为了填补山神的愤怒，保佑我们村风调雨顺。

自我懂事起，每年都有年龄偏大的老人，按照抽签的办法，被自己的子女送往山角下，由村长带进深山，贡献给山神作为祭品。每当这时，这些作为祭品的老人，会穿上一辈子都可能没穿过的大红色丝绸衣服，由几名身体强壮的小伙子用竹子编的板子上，奉献给山神。

每当这个时候，失去父母的子女，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则掩面而哭……

而今年，轮到先给山神祭品的，是俺娘……

“儿啊！娘知道你孝顺，舍不得娘。但村里的村规不能破坏啊。”

“娘，俺不想你走，俺想你一辈子陪着俺。”我泣不成声的说道。

“唉！”

一声无奈的叹息后，俺娘用自己那如同枯树皮般的手掌轻轻的抚摸了我的头发后，轻轻的说道：“儿啊，你已经长大了，已经不需要娘了。等以后，娶个好姑娘，等有孩子后，找机会离开村子里吧！”

听到了娘的话后，俺抬起了头，看着满脸皱褶的俺娘后，大声的说道：“娘，俺们走。俺背您离开这里……”

听到了俺的话后，俺娘急忙捂住了俺的嘴巴，重重的摇了摇头：“儿啊，你有这份心，娘就知足了。娘老了。你背着娘能够去哪里？我们村四处都是山，山外还是山？我们能去哪里？俺爹娘，也就是你爷爷奶奶，也是就这样离俺而去，被送入到了山里，献给了山神。这是命啊！这是命！我们的命啊！”

就在俺思索着如何躲避这次村规时，门口传来了重重的拍门声：“明哲。明哲在家吗？俺是村长。时间不早了，该送老人家上路了。”

“娘……”俺悲痛的呼喊一声后，伴随着俺的呼喊声，破旧的木门应声而开。

门口外，村长带领着几名年轻的小伙子站立在门口。看着相拥的我们娘俩后，村长重重的叹了口气：“明哲啊！送你娘最后一程吧！”

“村长……”俺大声的呼喊一声后，重重的跪在了村长的面前：“让俺代替俺娘被山神吃了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村长听到俺的话语后重重的跺了跺脚：“村规是世世代代的规矩，怎么能够随意破坏。给老人披上新衣服后，就带老人进山吧。俺在山脚下等你们。”说完，村长默默的转过身，叹息着离开了俺的视线。

等俺回头看去时，其他人已经帮俺娘穿好了新的衣裳。

“娘……”俺呼喊着，准备阻止这一切时，俺娘却重重的喊出了俺的名字。

“明哲……”

“娘……”

“儿啊，听话。娘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不论有天大的事情，村规不能破坏。听娘的话，好好找个媳妇，等有孙子了，给娘烧点纸钱报个信……”

说着，俺娘伸手擦拭着眼角偷偷流下的泪水后，任由几名小伙子将自己抬出草屋，放在了门口等候多时的竹板上……

俺娘就这样走了，就这样在俺眼前慢慢的消失殆尽……

夜，是那么的宁静。而俺的泪水，则如同婉转的小溪一般，缓缓的流淌着……

俺从小没有爹，一直是俺娘照顾俺长大。与俺娘生活的点点滴滴，如同幻觉般一幕幕浮现在俺的眼前。看着眼前飘过的一幕幕，俺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等俺猛然惊醒时，俺看到的，依然是漆黑而安静的夜晚。

等待是漫长的。俺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随风晃动的木门，却怎么样也看不到俺娘回家的身影……

俺娘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不，俺不要。俺不要俺娘走，俺不要……”俺心里不断告诫着自己……

俺就这样冲进了黑暗，冲进了让人敬畏而又恐惧的深山内……

当俺回过神时，俺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漆黑的深山里。

山里的一切静的可怕。

粗壮高大的树木，摄人心魂的嚎叫，漫山遍野的荆棘，错综复杂的山路……

一切的一切使俺的内心无比的恐惧，大声呼喊着给自己壮胆后，我慌不择路的奔跑着，迎接俺的，是一段漆黑的滑坡。俺就这样身不由己的翻滚着，任由生长的植物划伤俺的裸露的皮肤，而俺不光无能为力时，却要继续身不由己的翻滚着……

不知翻滚了多久，等俺好不容易停止后，俺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如同破碎一般，身体的内脏也仿佛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翻滚，喉咙一阵难受后，俺再也忍不住，张开口呕吐一些口水后，舌头上隐隐传来一阵甜甜的味道……

摇晃着站起身后，俺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的四周下，不远处隐隐约约闪耀着烛火的灯光。

“太好了，哪里居然有人居住。”俺开心的念叨着，强忍着翻滚带来的眩晕与身体的不适，摇摇晃晃走向了闪耀着烛火的方向。

不一会，当俺摇摇晃晃走到闪耀烛火的木屋前后，俺轻轻的敲了敲木屋的木门，却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的声响。

轻轻推开门后，屋内简单的结构让俺一眼看到底。

“这里到底是谁住在这里？”俺疑惑的思考着，一股香味却悄悄钻进了我的肚子内。

“好香啊。这家人到底在煮什么好吃的？”俺不由自主的顺着香味的来源，来到了灶台的前面。看着冒着蒸汽的大锅，俺心虚的看了看四周后，确定没人后，将压在锅盖上的菜刀放在一旁，伸手揭开了锅盖。

伴随着锅盖的离开，一大股滚烫的蒸汽迎面扑来。俺一边挥手驱散蒸汽，双眼却直勾勾的看着锅内的一切。

翻滚的汤水，一块块香喷喷的肉块随着膨胀爆开的汤水一上一下地飘动着……

“肉……这真的是肉……”

看着眼前让人垂涎三尺的肉块，俺的口水不由自主的流淌了下来。顾不得汤水带来的滚烫感觉，俺伸手抓起煮熟的肉块，张大口毫不犹豫的吞噬了起来。

就在俺吃的不亦乐乎时，突然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糟了，有人来了。”俺心想着，急忙盖好锅盖后，跑到了门口。刚准备打开门逃离，却看到一个身高两丈的身影缓缓的走来。

“俺的娘啊，这个人个子真高啊！”俺念叨着，如同遇到猫的老鼠一般，四处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我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而着急的打算拼命逃出去时，眼尖的俺，突然看到了灶台旁边接近两人高的杂草堆。如同看到救命草一般的俺，顾不得杂草对俺的擦伤，钻进了杂草堆内。

刚藏好自己，木门应声而开。

随着木门的开启，木屋的主人走进了木屋内。伴随着脚步的移动，一阵阵轻微的震动如同地震般，震动着俺的心脏。躲藏在草堆内的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透过杂草缝，观望外面的情况。

当木屋主人坐在木桌后，俺依稀看清了他的样子。即使是坐在，他的身体依然是那么的高大。裸露的身体沾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手臂如同身体一般，细长细长的存在。当他坐着休息一会后，起身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后，俺听到了他愤怒的吼声。

“肉……少了！哥哥……吃了？真……坏……”

“哥哥？”这个怪物居然有哥哥。俺真的不敢想象他的哥哥会是什么样子。

等他转过身走向木桌时，俺看到了围绕在他腰间遮挡私处的破布。看着腰间的破布，俺怎么看怎么感觉有种眼熟的感觉。

等他坐在木桌上地头吃肉时，俺看到了这辈子从来没有看到的一幕。

鸡蛋般大的眼睛，没有任何的鼻梁骨，鼻子只是两个黑黑的小洞。腥红的嘴唇如同喝了血一般的腥红。张开嘴巴后，满嘴白森森的尖牙……

看着尖牙熟练的撕咬着眼前的肉块，俺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再看下去，俺怕俺控制不住会呼喊起来。

不一会，这个怪物吃完了锅内的肉块。仿佛没有吃饱一般，怪物又一次站了起来。

怪物去哪里俺看不到。但当怪物再次坐在俺眼前不远处的木桌后时，俺清楚的看到，怪物将一个人如同蔬菜食物一般，重重的扔在了木桌上。而那个人俺认识，正是前几天突然消失的村民赵强，俺的邻居。

赵强仿佛昏迷一般，任由怪物将自己重重的扔在木桌上一动不动。

紧接着，怪物熟悉的剥光了赵强的衣服，如同野兽般顺着赵强的脖子向下一直嗅到脚踝后，满意般的深处腥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就在俺为赵强捏了一把冷汗时，怪物突然一把按住了赵强的脖子。而这时，赵强也从昏迷中惊醒，看着眼前异常恐怖的怪物，赵强挣扎的呼喊了起来。

看着挣扎的赵强，怪物毫不在意的按下了压在赵强脖子处的手掌后，猛然低下头狂咬了下去。

等怪物再次抬起头时，俺看的怪物的嘴里，一根根血淋淋的肠子就这样被怪物撕咬在嘴里。而怪物一边眼睛看着颤抖的赵强，一边吞噬着赵强的内脏……

喉咙一阵难受，俺感觉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胃。为了不被怪物发现俺的存在，俺只有忍受着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一边死死的要紧牙齿。

就这样，怪物和俺，相互隔着杂草，进行着各自的行为。

一个悠闲自得，一个紧张难受。

而时间，仿佛也过的很慢一般，慢的让俺感觉怪物吃的不是赵强，而是俺—明哲。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离开了木桌，打开木门推门离开。

确定怪物离开后，俺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木偶一般，重重的倒落了出来。缓缓的站起身后，俺趴着杂草堆旁，大口大口的呕吐了起来。而木桌上，一具依稀吊挂着肉渣的白骨正歪着脑袋，透过空洞无神的黑洞，静悄悄的看着俺呕吐着。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村长那个混蛋骗了俺们。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山神，这里只有一个怪物。”

带着对村长的愤怒，俺刚准备离开，眼角却看到木门边不远处的一个大水缸。

看着破旧的大水缸，俺的内心却不断的告诫自己，走过去打开水缸。

遵循着内心深处的想法，俺晃悠悠的走了过去，打开了水缸盖后，俺不由的闭上了双眼……

缸内，俺娘的身体已经被分解的七零八碎。和水缸内其他支离破碎的尸体混杂在水缸内……

看着俺娘熟悉的面孔，耳朵边不时传来灶台锅内翻滚的汤水，俺真的不敢想象，刚才俺吃的……到底是……

俺为了寻找俺娘而来到了深山里，而现在，俺找到了俺娘，却和俺娘阴阳相隔……

俺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去了。而曾经那些所谓奉献给山神的祭品，估计都和俺娘一样……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村长一手造成的。那个混蛋，那个混蛋，俺要宰了他，俺要宰了他……

轻轻的盖住了水缸的木盖后，水缸成为了俺娘最后的坟墓，或许，也是其他人最后的坟墓……

俺轻轻的转身，一步步走向了灶台的方向……

灶台的锅盖上，刚才放着一把菜刀。而现在，菜刀依然静静的放在原地，仿佛等待着新的主人去使用它去吸取甘甜的新鲜血液……

俺轻轻的拿起了菜刀，锋利的刀刃在俺手臂的晃动下，闪耀着耀眼的白光。

“娘……俺来了……”俺呼喊着，拿起锋利的菜刀，打开木门冲了出去……

手里死死的握着菜刀，俺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力量。俺感觉自己手里握的，不是冰冷锋利的菜刀，而是斩断一切妖邪的宝剑……

“怪物，来吧，俺要为俺娘报仇……”

俺吼叫着，看着目瞪口呆的怪物，俺冲了过去……

……

天边渐渐泛起来白光，明媚的阳光驱散了黑暗，周围的一切渐渐明朗了起来。而俺，再也站不起来了。

俺很勇敢吧，娘。

俺已经很努力了，俺已经为你报仇了。

虽然俺手中的菜刀已经有了缺口，不再那么的锋利。但俺却将那个怪物砍倒了。虽然砍倒怪物为俺换来了一身的咬痕抓痕，但俺确实是胜利了。

看着青翠的山林，俺突然感觉自己特别的迷恋这里的一草一木。

当俺为自己的胜利暗自高兴时，原本躺着不远处，血泊中的怪物，却挣扎着缓缓起身……

“原来……他没死……”

“原来，真正的胜利者，不是俺，而是他……”

身体仿佛不在是自己的，即使是轻微的移动，俺也丝毫感觉不到身体有任何的回应。

俺，就要死了吗？就像赵强那样，被这个怪物生吞活剥了吗？

俺思索着，准备静静的迎接死亡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村。村长……你……你这……你这个……”

俺咒骂着，却怎么也无法完整的说出自己怨恨的话语。

“俺已经如此的仁慈了。你们居然还是这么的不知足。”看着奄奄一息的俺，村长轻轻的说道。

“俺只是让俺弟弟吃一些年龄偏大的老人，却依然是这样的结果。既然如此，俺为何要继续仁慈下去？”村长若有所思的念叨着。

“哥……哥哥……他……坏……我……好恨……”怪物恨恨的看着我，对着村长……不对着他哥哥，慢腾腾的说道。

“随你的喜欢，去处置他吧。多几个像他这样的傻瓜，你也可以多吃一些年轻新鲜的身体……”

“哥哥……真好……真好……”怪物兴高采烈的呼喊着，而我的双眼却缓缓的紧闭……

一切的一切，都缓缓的消失，俺也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感觉，直至……消失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