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三部曲之三：午夜快车

张向晨有着稳定的工作，滴滴快车是他周六日赚外快的方式，“师……先生，您要去哪里？”

出于对人的尊称，北京人一般习惯称陌生男子为师傅，此时张向晨觉得“师傅”用在后座的男子身上，是拉低对方的身份。

苏先生开口报了一个地名，张向晨吃了一惊，这是富人的别墅区。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司机开车。

“到了！”张向晨轻声提醒。

…………

后座的苏先生睁开眼，他抬腕看眼时间，“小老弟，你很诚实呢。”

一声小老弟叫得张向晨有点懵逼，穿着得体，居住别墅的成功人士，居然开口说出网络用语。

苏先生笑了笑，似习以为常，“看在你诚实的份上，我有一句忠告。”

“您请讲。”

“你面色暗淡，必有祸事发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苏先生看着张向晨。

明亮宛若洞察一切的眸光盯得他发虚，张向晨低下头，“什么办法？”

苏先生沉默片刻，“有的事你做了就逃不掉，你这个办法不需要我说，你自己也知道。”

张向晨清晰地听到了心脏狂跳的声音，回过神时苏先生已经走了，拿出手机有转帐的记录，可是他的心情并没有好转。

…………

“我知道好多时候

爱一个人是没任何理由的

你同其他女子不一样的

你从来都不问我钟意你吗

反而我成日都问你

你究竟钟意我吗”

电台上不大标准的粵语歌声，拉起了他的回忆，半年前他与相处了五年的女友分手，从广州回到老家北京。这么多年，为了和女友在一起坚持留在广州。他一个北京人身在广东除了生活上的不适，更是放弃了家人的期待和更好物质的生活。

“人在广东已经漂泊十年

有时也怀念当初一起 经已改变

让这天空将你我相连 怀念你

走了云的天空还任性

是否它相信下一次的相遇

就算最后一无所有 也无所畏惧”

泪水打湿了张向晨的双眼，他第一次听到《广东爱情故事》时，泪流满面。叹了一口气，他没心情再开滴滴快车，干脆打道回府。

…………

白天休息了一天，吃过晚饭后张向晨出门开滴滴快车，很快，系统分配一个单子，只是目的地让他别扭。

他犹豫着要不要接单，前面已经有人在招手，抬头看有些熟悉。他想起来了，这人与早上住在别墅区的乘客相识。

“辛苦了！”

小津眼里满是悲伤，他刚刚接到李奇岩父亲的电话，李奇岩死在家中，警方调查结果为自杀，如今尸体放置在殡仪馆。小津和李奇岩既是老乡，又是大学室友，因此要过去告个别。

“请节哀！”

“谢谢！”

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张向晨开口说：“冒昧地问下，早上的那位先生，您认识吗？”

小津抬起头来，眼里弥漫着淡淡哀意，“我与他只接触了一面，只知道姓苏。”

…………

殡仪馆较为偏远，将小津送到殡仪馆门口已是11点，准备发动车子离开时，车前出现一个老婆婆，穿着又旧又厚的棉袄。

张向晨吓了一跳，指着前方就要破口大骂，又忍了下来，这么晚了，老人独自在殡仪馆门口等车，十分不容易，“上来吧。”

“小伙子，谢谢你！遇见好几辆车，他们都不理会我。”

那张褶皱的脸，在昏黄的灯光显得狰狞而恐怖，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他暗想，这么恐怖，哪个司机敢拉？

“小伙子，不要怕，我是好人。”老婆婆笑道。

张向晨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人老成精。

开了大约四十来分钟的路程，老婆婆说在这里停车。这是一条笔直的公路，附近完全看不到建筑，张向晨问道：“真的是这里，您要再确认一下吗？”

老婆婆笑着说，“是这里，没错！”说着就去掏钱，张向晨拒绝了。

“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白受你的恩情。”老婆婆收了脸上的笑容，“有你知道吗，东西缠上了你，你们之间应该有过恩怨，很难化解。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你躲过劫难。”

“什么地方？”张向晨半信半疑。

“监狱！”老婆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向晨，“还有，你赶紧回家吧，要走人多的大路，路上不管遇到谁都不能停车，记住！”

老婆婆缓缓地走向了夜色中，张向晨看着老婆婆的背影，路灯下居然没有影子！再仔细看时，已没了老婆婆的身影，吓得他狠狠一踩油门，直接飙了出去。

“开始导航，请继续向前行驶三公里……”这个地方没有来过，张向晨开启手机导航回家。

路上他心神不宁，一周前的夜晚他撞倒过马路的女生，因为害怕没有去看结果。他安慰自己，女生或许只是伤了筋骨。幸好事发的地方偏僻，恰好是转弯的地方，没有摄像头。

“不好，我怎么开进了这条偏离主路了？”

张向晨想起老婆婆的话，让他走人多的路，因他心神不宁，只顾按导航的路线走，现下只能掉头补救了。

开出不久，前面的公交站有人招手，一头粉色的长发女生站在寒风中。当他看到这头粉色长发时，他下意识踩了刹车，呼吸跟着乱了起来。

“师傅，可以捎我一程吗？”隔着玻璃能听到女生柔美的声音，“没公交了，我可以多给你一点车费。”

昏黄的路灯下，映照着女生略显焦急的面容，再看了下女生的衣服，张向晨放心不少。染粉色头发的女生虽少，又不是只有一个。

“你要去哪里，我看看方便不？”张向晨说。

女生报了一个地点，张向晨查了一下，一看所经过的路线，他的心都要跳出来。路线当中包含了那晚肇事的地点，他抬起头盯着女生，“你……到底是谁？”

“我？我叫陈俊芝，怎么了？”陈俊芝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路灯下有陈俊芝的影子，张向晨安这才放心，继续去查导航，有绕行的路，“好，你上来吧。”

陈俊芝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上了后座。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走滴滴平台。”

不一会儿的功夫，滴滴APP提示有单子。

“原来你叫张向晨”，陈俊芝小声说，“我记住你了！”

“记我……”张向晨看后视镜里低头玩手机的女生，有点无语，他承认一开始疑神疑鬼，可是不至于记仇吧。

路上女生一直在玩游戏，到了目的地后，她说：“你明天还能送我吗？我上夜班，经常赶不上末班公交。嗯，车费可以多给你一些。我现在是单身，你要是答应了，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机会哦。就这么说定了，拜拜！”然后小跑着往公司去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张向晨。

“喂！我的车费呀？”张向晨一时哭笑不得。

第二天晚上张向晨来了，他说不清为什么会来。

“你人真好，谢谢！”陈俊芝笑着说。

陈俊芝仍然没给钱，这次她说多送我几次，然后一块结。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张向晨答应了。事后他后悔的要死，一句概不赊账不就对付了吗？

转眼到了周五，张向晨这天加班来的晚些，陈俊芝很是焦急：“赶时间，能走近道送我去公司吗？好哥哥，今晚我就把这些天的车费给你。”

这几天来，张向晨跟陈俊芝熟了，知道她上12点的班，公司要求11点半到，否则算是迟到。最近公司搞劳模评选，陈俊芝是热门评选人之一，所以她对迟到与否相当在意。

“好吧。”张向晨想了想答应下来，聚起精神开车，后面将要经过那晚出事的路。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陈俊芝认真地说。

开车的途中随意扫了一眼后座，陈俊芝没玩游戏，平时她都会低头玩《奇迹暖暖》的换装游戏。她自己说，头发染成粉色是喜欢游戏里的主角“暖暖”，那是一个身材超好，能驾驭所有类型的衣服。

“怎么不玩暖暖了？”

陈俊芝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的冷淡了：“没时间了。”

“别紧张，时间还来得及，我保证赶在11点半前把你送达，送不到车费就别给了。”

陈俊芝冷不丁地问，“前面那条路不久前死过人，你害怕吗？”

张向晨一怔，有丝丝凉意滋生。

“那里偏僻，又是转角处，没有摄像头，司机顺利逃了。”陈俊芝自顾自地说，“还有一件事，这附近公司的一个男员工，在宿舍把自己的下体切碎烹饪了吃，因疼痛和流血而死。这两件事都发生在附近，司机们都害怕，很少有车从这里过了。”

“够了！”张向晨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告诉你被车撞倒的感觉，是那样的无力，又异常的疼痛。血液缓缓流出，身体的温度逐渐逐渐的变凉，直到彻底的僵冷！”

“想喊救命，可是疼得我张不开口；想爬起来，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想让人发现，一辆经过的车都没有。”陈俊芝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这还没有完，不久后路过一个人，他是我前男友的朋友，他竟然把我拖走糟蹋了……”

张向晨浑身冰冷，忍着恐惧去看后视镜，后座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可是却有声音传出！

回头一看，陈俊芝仍然坐在那里，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惊的气息在聚集。

“镜子照出的是真实世界，是眼睛骗了你。是我想让你看见的！”

“灯光下的影子呢，也是你故意让我看到？”

“没错！”

张向晨叹了一口气，“你是被我撞死的女生吧？”

“这几天你待我很好，对一个陌生人能这样，说明你人品还不错。可我放不下仇恨，我很快要离开人世了，你说该怎么办？”

张向晨沉默，他不知道，也不想死。

“嘀！嘀！嘀！”

前方的路口是一个转弯处，有灯光照来，说明有车驶来。他赶紧减速转弯，可惜距离弯道太近，车子一个倾斜，与对面驶来的大卡车相撞。小小的轿车，“义无反顾”地钻进了大卡车的“怀抱”！

大卡车司机惊慌失措，刚刚困了眨下眼皮，居然遇到弯道并撞车？！

“怎么办？”大卡车司机看了看，没人，逃吧！

说来也巧，这里正是张向晨肇事逃逸的地点。

陈俊芝冷眼旁观了这一幕，“这就是你的命，省得我下手了。”

这时，她似有所感，向一侧远远望去，似乎洞穿了重重阻隔。忽然间，眼睛湿了，“若有来生，我们再聚！”

…………

女友的微信和电话始终没人回复，小津干脆来到女友的公司负荆请罪。刚下了出租，只觉寒风凛冽，抬头望处，已有雪花飘飞。

“俊芝，下雪了，你曾说你喜欢听雪……”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稍后关注《夜的三部曲外传：凶楼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