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鬼话之离家惊魂

2020年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年份，如果按天干地支纪年法，不说自古以来，起码最近的两个庚子年都是不太好过的。在举国上下，戮力同心对抗可怕的未知敌人的同时，作为援藏干部的我却面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根据规定，自治区外干部每年享有70天的探亲假。按照往年的惯例，我一般会把假期拆分为两段，第一段是1、2月前后，第二段是8月左右。既可以在过年时陪陪年过花甲的父母，也能在暑期和老同学、老朋友撸撸串、扯扯淡。

今年由于这个未知的强大敌人，正在京州市休假的我，在1月30日接到上级通知，为保障自治区内的防控形势不受冲击，所有在外休假的干部必须延长假期。直到3月10日，70天假期耗尽，我才获准飞返工作岗位。当时，全国形势虽然稳中向好，但总体局势依然比较严峻，原来京州市直飞拉萨的航班也取消了，只能先从京州飞蓉城，再转机飞拉萨。到达蓉城时，已经是下午2时15分，测完体温，又接受了简单的问询，就被机场工作人员引导到候机室，下载西藏自治区健康码APP，提前做好个人信息登记，以便在到达贡嘎机场后节省时间。因为调度原因，本来3时30分起飞的飞机，延迟到了4时才登机，但所有人都没有抱怨。因为在这个时候，服从就是最好的贡献。因为一路奔波，加上特殊的环境，身体和心理都疲惫不堪，上飞机后不久，听着广播里的防疫常识，我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甚至飞机起飞时的动静都没惊醒我。不知过了多久，干裂的嘴唇和快着火的喉咙，让我被迫从深睡眠中醒来。大概过了半分钟，大脑的运转才恢复正常。此时，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行李架两侧的安全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奇怪，是不是我睡觉的当口，飞机又为其他航班特别是运送防疫物资的架次让行，所以延迟起飞，加之冬天太阳下山又早，因此天黑了还没有到拉萨。因为疫情期间，每排三个座位只能在窗户和过道各坐一人，我正好靠窗，扭头向外看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让我毛骨悚然的不是窗外的天空，而是舱内，透过舷窗的倒影，我发现自己这一排和邻排6个座位居然空无一人。之前坐在我身边的大叔，和邻排塞着耳机听歌的黄毛小青年都不见了踪影。下意识的站起身，却被腰间的安全带勒住，顾不得被空姐批评教育的风险，扭开锁扣，扒着前排的座椅向前扫去，别说空姐和乘客，连个人毛都没有。扭身向后看去，依然如此！除了洗手间“无人”的绿色指示灯倔强的工作着，整架飞机仿佛都成了一座荒废已久的移动坟墓。

唯一能显示这架飞机还在运转的，除了我的呼吸，只有窗外飞逝的流云和发动机的轰鸣。有时候，恐惧非常的单纯，不是来自于外界，不是来自于未知，往往只是孤独。一个人走夜路，和三个人走夜路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若非如此，两千多年前，也不会有哲人突发奇想冒出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师。

“您好？”我壮着担子，对着眼前的黑暗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回答我的，依然只有行李架上冷幽幽的灯光。仿佛这架钢铁怪兽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生灵，漫无目的的飞向连自己都不甚清楚的远方。

“这么飞下去，航空公司会不会补我一个延误险，再送份盒饭？”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延误险无所谓，盒饭太不吉利了。我晃着脑袋，似乎要把这奇怪的想法驱逐出去。

人无论紧张还是放松，前列腺总能作出第一反应，起身后转，一拧门把手，正如同指示灯显示的，整架飞机运行还算正常，特别是发动机和厕所。在打开折页门的一刹那，我甚至希望有个白衣女鬼吐着舌头，龇牙咧嘴的骂我流氓，起码让我可以有个打发时间的事由。放完水，我特意多等了一会，还记得某盗墓小说中提到的西周“幽灵冢”吗，我深深怀疑自己也是误入了一个时间或者是空间陷阱，说不定多呆一会，多冲几次马桶，就能回来了。事实证明，遇到过幽灵冢的人肯定有，但现在绝对还没出来，否则不会写这么不靠谱的办法。我都快把马桶冲的秃噜皮了，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大叔、黄毛、女鬼都没有出现。

为了不惊动这么宁静的时刻，我眯着眼，借着微光找到号牌，规规矩矩的回到座位上，再透过舷窗向外看去。冷冷的月亮被流云擦拭的更加晶莹，也更加寂寥。月下是一片大湖，根据四年来的拉萨到京州的往返经验，那应该是青海湖。理论上说，只有经停西宁曹家堡（科普一下，北方地名中的堡，应该读作bu，第三声。北方人口顺，一般读作pu，第四声）的航班，才会经过青海湖。不过，和空无一人的飞机正常运转比起来，这已经是不重要的细节了。

从手表指针、月亮的位置可以判断航向，应该是从东南向西北，这要再飞下去可就出国境线了。老子、如来、圣母玛利亚额滴老天爷啊，我是不能出国出境的啊！这要是让老爹知道我私出国境，哪怕飞机燃料耗尽坠毁了，他都能把我的骨灰辨识出来，再挑个12级的台风天给我扬了。

不过，看着舷窗外的山水，我想幽灵飞机也舍不得这一方大好神州吧。如果是这样，说不定它能带着我多兜两圈，保不齐飞烦了就落地，那时候不但四个现代化实现了，国家保不齐还给发给媳妇压压惊。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地方生活的人，总会被他们中最勇敢的群体保护的很好，不是吗？

想到这儿，我扣好安全带，双手在胸前一交插，继续睡了过去。

寂静的夜，梦总是那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