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守护的时光,永远是我心上最美的风景。”
1
八岁生日那年,父母带着我来到本市最大的游乐场,我穿着新买的白色雪纺连衣裙。这条裙子足抵母亲月余工资,质感极佳,犹如初雪落地,轻若无物。
裙子自上而下镶着一支盛放缤纷的花藤,仿佛带了一抹春色,优雅的百褶裙摆,随那轻风微微飘动,添得裙子灵气十足。我手持飞鸟形状的银色魔法棒,阳光映射下,淡淡光泽流转。
整个的我,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小公主,惹来一众小朋友的青睐。
不幸就在这时降临,火车游玩区域着火,我们被迫离开,迎面奔来男人突然拎起我,往火情严重的地带跑去——许是我这身惹眼的打扮,令他以为我出身富贵。
小小的我生出恐惧,使劲拍打他的身体:“我不要,我不要!”
“进去!”
“我不……你打我,爸爸一定会揍你……”
“我进去还不行吗?你别打我……我很乖……”
我哭着放弃了挣扎,男人“嘿嘿”笑着,声音冰冷。
他将我当成盾牌挡在他的身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照着他残忍的面相:“小朋友,不要怕,有你在,警察不敢怎么样。”
他掐着了我的脖子,缓缓用力:“外面的人听着,如果不想她受伤,你们应该懂得怎么做!”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似乎讨论着什么,而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
“砰!”“砰!”“砰!”
三声疾响,我的耳朵“嗡”的直鸣,然后我随着男人一起倒下。
下一秒,温暖的手掌把我从地上拉起,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双目暴睁,额头有三个小洞,鲜红的血液从洞里涌出,身体不停抽搐,用手狠狠指着我。
我吓得哭了,却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男人的嘴巴开合,向我传递一句话:“还我命来!”
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一只手从后面掐住了我:“我死了,你也得陪着!”
“砰!”“砰!”“砰!”
又是三声枪响,掐着我的手掌立即松开了。
我赶紧向前冲去,门口站着一个“火人”,他的身体被火焰包围,五官和肢体皆如黑炭,他举枪呈射击状站在那里,不断对我身后开枪。
我回头看了一眼,惊得魂飞魄散——挟持我的男人脑袋上满是子弹穿过的血洞,黑色的液体不要命地四处喷洒,他被子弹击得不断后退,扭动的四肢上皆是点点的尸斑!
2
“啊!”
我惊醒坐起,看了一眼手机:
23:30
9月1日 周二
庚子年 七月十四
我大口大口喘着,抢过仍有温度的水,猛灌了几口。
十年了,八岁生日那天的经历,犹如昨日刚刚发生。坏人死不瞑目重,做鬼也要拉我作陪,牺牲的警察从火焰中站起,再次举枪射击。这场回忆,这场噩梦,这些年来一直困扰着我。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冤魂索命的场景,越来越频繁的梦里纠缠着我,刚刚只睡了一个小时,便梦见了他们。
一个死不瞑目,一个至死不渝,一恶一善,两人就如冤家一般纠缠不休,而我就夹在他们的中间。
3
我生于壬午年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父母是普通的农民,他们靠种地过活。大师说,我的命格弱,若是生在富家还好,可惜我家里穷苦,压根儿镇不住天生的厄运。
父母为了我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闯荡,我长到八岁,他们仍是最底层的人。
初中和高中我回老家读的,高中毕业我来到大城市,而父母的父母年老,他们只好回家照顾。
我懂事后隐瞒了噩梦的事,这一瞒就到了现在。
4
转眼,已是七月十五。
宜:搬家、开业、结婚、安床、出行
忌:装修、动土、订婚、安葬、上梁
今天是我十八周岁的生日,我看了一眼时间和黄历,暗暗鼓励自己,一切顺遂如意!
我在一家装修公司上班,年纪不够托关系进的,一大早有客户打来电话,让我过去看房子,推荐设计方案。一切很顺利,客户认同了我的方案,更令我惊讶的是,客户要求今天动工装修。
做这一行很讲一些道道,我说:“先生,今天不宜装修,我个人建议您改日。”
客户不听,还笑我迷信,没办法,只好依他的要求来,我被他留下当作咨询。
很晚了,我独自拎着蛋糕回家,这是一个中号的蛋糕,外观精美,五彩缤纷,小型的花园构造,名叫时光花园。
特别的日子,我决定抄近道穿过荒废的公园,早点回到家中。政府前几年发文改造公园,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动工,日子久了没人打理,不仅有些脏乱,也断了里面的水电。
直线穿过公园,大约一公里有余,当我靠近公园的中心小广场,节奏欢快的歌曲传来,影影绰绰有人跳舞。
他们的热情也感染了我,我笑着加快步伐,随着距离的接近,人影和歌声凭空的没了。
月满午夜,如水月光洒落,此处空空荡荡,唯有凉凉夜色。
我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疯狂生长,不寒而栗!
5
我拎紧了蛋糕的绳子,强作镇定,继续往前。
这时,身后传来欢快的歌声,而我已了没有勇气一探究竟。
前方的路口,有着隐约的火光,我靠近时火已经很小了,一堆纸钱即将燃尽。
特殊的成长经历,让我对玄学很感兴趣,烧纸是颇有讲究的,早期的纸制品属于珍贵东西,而祭祀都是用珍贵的物品,纸作为其中之一,自是必不可少的一种。
阴阳五行,互相影响,纸多以黄色、白色为主,加上锡箔就有了金的属性。纸钱多为竹叶等或者其他农作物纤维所制,则具有了木的属性。造纸,必不可少的是需要用水来做纸浆,其中则有水的属性。烧纸必然要用火,烧完后剩下的纸灰则属土。
纸钱未烧之前是实物,属“阳”,烧完后部分化为无有,则属“阴”。烧纸的烟灰飞向虚空,散归大地,是从“有”还“无”。所以,烧纸包含了阴阳五行的转化。再加上纸面,书以字绘以画,便可承载无穷的信息,沟通天地大道,通灵神鬼。
忽然,我觉察到即将熄灭的火苗起了变化,红色的火焰向着黑色过渡。很快,黑色火焰中长出一个头盖,接着是额头,那上面有着三颗血洞,黑色血液滴落,落入火焰当中反而助长了火势。
“嘿嘿……”他的眼睛也显露出来,透着浓浓的怨恨,紧接着,鼻子、嘴巴、下巴,乃至整个头颅完整出现:“这次休想逃走,我等了你十年,还不还我命?”
6
我又惊又怒,将手里的蛋糕,直接甩在他的脸上。然而,蛋糕直接穿他而过,落在了地上,幻似的花园蛋糕就此七零八落。
他的上半身也在显现,我不敢逗留,赶忙脱了高跟鞋,愤怒地丢到他的嘴里——尽管无效,我也要出一出恶气!
光着脚丫硌脚,速度却快了,我将要逃出公园时,后背一阵冰凉:“小女孩儿,要不是我抓了你这个扫把星,或许当年我能多喘几口气……”
“你……你才扫把星,你全家都是扫把星!”我一边跑一边骂,突然察觉自己的腿在动,景物却没分毫移动。
这是什么情况?
冰凉的触感,坚硬的手掌,紧缚的窒息,再次袭来……不是梦,是现实!
十年前,他掐着我当人质,十年后他化作厉鬼,仍然不放过我。可恨!
我气乎乎掏出口红,二话不说,直接往后面胡乱捅去。
“呜呜……”这鬼难受地叫了几声,掐我的力度也小了。
我正要再来几下,听得“砰!”“砰!”“砰!”三声枪响,那鬼发出凄厉的惨叫。
回头看去,月光照不见的树荫下,走出一位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啊!……”
那鬼惨叫着,忽的身形一止,自脚下到上身,迅速化作尘埃。
秋风一过,消散无影,直如红尘往事如烟去。
“十年了,终于完结……”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右手高举过肩,向我敬了一礼。他被火焰烧成黑炭般的全身,唯有肩上的警徽没有变色,反而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八岁那年,我被罪犯当作人质困在火焰包围的屋里,警官故意拖延时间让罪犯在火中注意难以集中,而后把握时机迅速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警官冲进火中,准备将我带走时,不料突然爆炸,他带着我扑倒,紧紧将我护在身下。等我睁开眼时已在医院,受了轻伤,那位护着我的警官却牺牲了。
此刻,我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我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可以像常人一样安心睡觉了。
2020年9月5日 定稿
2020年9月8日 修改
可歌可泣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