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恶：老死窟

今天讲个湖北四川那一带的习俗，这个故事是我外公讲的。

59年，三年自然灾害，全国大面积干旱，饿死了很多人。

在我们老家有句话叫“人吃人、狗吃狗、老鼠饿得啃钻头”，这句话很好的形容了当时那个年代。

我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我不知道当时是种怎么样的局面，但我听我妈说她是吃红薯活下来的，包括我爸也是。

在我们当地跟我父母那么大岁数的人基本都是吃红薯活下来的，因为红薯这种农作物不矫情，好养活，可以说在那几年红薯救活了我们中国数以百万的农民。

那几年饿死的人多，多到什么程度？我外公说随便一条水沟子里都能看到死人。

这些人基本都是被饿死的，死的时候瘦骨嶙峋，骨头都凸了出来，就剩一层皮儿包着。

那时候家里有点条件的就用破席裹裹把尸体下葬，没条件的就扔水沟子里，别讲什么入土为安，那会儿活人都管不了哪还会在意死人。

我外公当时跟着师父刚学给人办白事，别看那时候特殊，但有钱人也不少，特别是那种往上数几代都是豪绅的大家庭，更是富得流油。

可能会有人说，那时候干旱，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如果你这样想就错了，只要有钱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买到你想要买的东西，如果买不到那只能说明你的钱不够多。

三年自然灾害对于穷人来说是灾害，但对于富人来说，他们就是开了上帝视角的看客。

不过也幸好有这样的豪绅家庭我外公才得以在当年活下来。

那时候我外公他师父带着他走南闯北，专门给豪绅家庭办白事，我外公在学习的过程中，也免费给一些穷苦人家办丧，不过没有那么麻烦，大多都是草草下葬，不过就是这草草下葬避免了很多人暴尸荒野，这点我还是很佩服外公的。

我经常说我外公朋友很多，全国各地都有，这不是瞎话，他的朋友大多数都是那几年认识的，而且大多数都是门道里的人。

我外公说那几年，和尚出庙道士下山，这些人大多都是怀着慈悲之心救济穷人，我外公没少跟他们打交道。

外公说有一次在河南信阳，具体哪个地方就不说了，那里饿死了很多人，树根草皮都被吃没了，他跟师父路过的时候停留了很长时间，就是为了帮助这些人入土为安。

在那里他遇到了各门各派的人物，和尚道士都有，我外公跟他师父办丧，道士做法，和尚念往生经。

三方配合的很默契，没有人主动提什么，但大家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做完就走，也不停留，匆匆赶往下一个重灾区。

外公说他跟师父在河南的时候分开了，他师父要去陕西帮人办丧，让他自己去闯，说以后师徒俩还会再见面，说的信誓旦旦。

当时讲到这的时候我感觉很惊讶，他师父好像知道眼前的灾难肯定会过去一样。

可能在我们看来这不算什么，但在那个年代，人们都认为这是末日，很少会有人觉得末日过后就是曙光。

听外公说不光他师父，那会儿很多和尚道士都一致认为眼前只是暂时的苦难。

听起来有点玄，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眼光看的比一般人长远，谈不上未卜先知，只能说冥冥中自有注定。

不过也没那么玄，他们只是眼光比一般人长远，最多知道灾害会过去，料他们想不到灾害过去后我们国家会扶摇直上。

其实我们国家是个奇迹，从抗日到灾害再到现在21世纪，才短短几十年，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国家如我们般发展的那么快。

书归正题。

外公跟他师父分别以后，一路往南去了四川。

按他师父的说法，这灾年积善未来是有福报的，所以这一路外公但凡见到暴尸荒野的尸体都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让他们入土为安。

说是有天外公走到四川某个地方，当时还没修路，很多地方都是崎岖的山路，外公赶了一天夜里只好在山上歇脚。

外公说当时那山上有很多山洞，就是看到了那些山洞，外公才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又能遮风又能避雨的，当即就准备进洞歇息。

那时候外公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缜密，他怕这山洞是野兽的栖身之所，特意在外面看了看，发现这些山洞都是人为凿出来的，而且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活动过的痕迹，所以就放下心来。

外公说那山洞不大，正好能容一个人，洞里有些破衣服和烧过的柴火，估计是当地村民专门开凿出来留给附近上山采药打猎的人歇脚用的。

但同时外公也有些疑惑，山上这样的山洞很多，离远点望去就跟马蜂窝一样密密麻麻，要说给人歇脚用的未免也太多，可除此之外自己也想不出来这些山洞还有什么用。

白天赶了一天路外公早就累的不行，好不容易找到容身之所他也没有想那么多，随便清了清地方当时靠在墙上就睡着了。

外公说他前半夜睡的特别踏实，但后半夜不知道怎么就被吵醒了，耳边一直响着“咯噜咯噜”的声音。

外公他人胆子比较大，被吵醒后就出了山洞循着声音过去，没几步便发现那声音是从上面的山洞里传出来的，时有时无时强时弱。

当时外公只以为那声音是山洞里的野兽发出来，顾忌个人安全他也没上去一探究竟，又回到之前那个洞里接着休息。

这一休息就到了天亮，天亮之后视野也跟着开阔起来，光亮照进山洞，外公抹了把脸准备接着赶路，出山洞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回头看了一下，就是这么一回头他竟然看到了一具人的尸体！

虽然外公是专门帮人办丧的，但那时候他年纪还小，猛然间在那个山洞里看到一具尸体还是吓了一跳。

外公说那尸体就剩下皮包骨了，一看就是饿死的，眼睛还在睁着，但眼球变得浑浊不堪，两只手就跟煮烂了的鸡爪一样。

那人生前的时候严重缩水，尸体小的不像话，蜷缩在山洞最里面，昨天夜里光线不好也没什么照亮的工具，所以当晚外公没有发现。

等外公回过神来也是一阵胆颤，说不怕那是假的，要知道这洞里有尸体打死也不会在这里歇脚。

不过当时天已经亮了，外公调整好情绪又回到了山洞，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昨天是自己唐突了人家，在人家地盘借宿了一夜就这么一走了之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外公又折了回去准备把山洞里的尸体安葬。

外公当时带了一把铁锹，那把铁锹外公从河南一路扛到四川，不只是挖墓穴的工具，更是防身的武器（当年比较乱）。

外公找了个地方把尸体给埋了，没有棺材，没有人哭丧，更没有人给他送行，就刨了个坑用土垫平。

下山的时候外公碰到了几个当地的村民，他们扛着铁锹说着方言往山上去，外公跟他们遇到的时候还互相打量了两眼，估计都是好奇对方为什么要扛着铁锹。

外公不知道他们上山具体干什么，但感觉跟自己先前埋的那尸体有关，他也不愿意惹事，什么话都没说扬长而去。

下山后外公越想越不对劲，不光那伙儿扛着铁锹的人不对劲，就连之前自己埋的尸体也不对劲，甚至山上那些人为开凿出来的山洞也不对劲。

外公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用半拉馍馍找山下村里一个老头换了这个答案。

外公问那个老头：“山上的山洞是做什么用的？”

那老头说：“那是老死窟，古代的时候就有了。”

老头告诉我外公，在以前生活比较苦，他们这是山区粮食收成不好，随便遇到点小风小雨就有可能颗粒无收，再加上山上的土匪时不时就来村里掠夺一番，所以经常有人因为吃不饱而被饿死。

所以那时候的人们就在山上开凿了这些山洞，在当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就把家里的老人背到山洞里面，放点饭，放点水，然后就不管了。

外公听后心里起伏不定，不忿道：“这不是要活活把人饿死吗？！”

老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不死他儿子孙子就得死。”

外公道：“那他儿子也太不是东西了，用父母的命换自己的命，简直丧心病狂。”

老头叹口气没说话，外公想起自己下山的时候遇到的那伙人，于是问道：“那些老死窟现在还有在用吗？”

老头点点头说：“这不是灾年，队里粮食不够，就把老死窟利用了起来，村里上了岁数的人或者残疾的人都会被背到山上的老死窟，约莫着差不多人该死了就上去把尸体埋了。”

外公心里不是滋味，这时候他也明白了过来，昨晚那个山洞里的尸体恐怕就是被亲儿子背进去的可怜人。

说到这老头子自嘲的笑了笑说：“再过一段时间老头子我也要进老死窟喽。”

“这狗屁习俗，把人放进山洞里等死，亏以前的人想得出来。”外公骂道，随后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说：“那些被放进去的人不会逃出来吗？这样就不用在里面等死了！”

老头子长叹一口气说：“能多活一天谁愿意去死，你知道为什么那些老死窟有的高有的低吗？”

外公摇头说不知道，那老头子说：“这老死窟是有区别的，高的老死窟专门放一些四肢健全的老人防止他们逃回去，低的老死窟就放那些没手没脚的残废人反正他们也跑不掉，就算有那么几个逃走了也会饿死在下山的路上。”

“而且逃跑的后果很严重，不回村里还好，回到村里他们会把你的四肢敲断重新背到老死窟。”老头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头看看天缓缓的说道：“可是不回村又能去哪呢？”

外公一阵无言，他想起昨晚那个发出“咯噜咯噜”异响的高处老死窟，想必里面是个垂死之人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外公要走的时候看到那个老头子用纸把他给的那半拉馍馍包了起来，然后贴身放进了兜里。

外公不太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直到远离了那个地方，外公刹那间恍然大悟！

那老头子说村里人把老人背到老死窟后会留下点饭和水，可这正是灾年，他们可能会留下饭和水吗？

就算留了恐怕到了夜里也会被有心人过去给夺走，可能对于他们来讲，进了老死窟的人就已经是死人了，死人不需要吃东西。

而那个老头子估计也明白这点，所以才会悄悄给自己准备食物，就像他说的，能多活一天谁愿意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