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车祸

我这人是细节控，加上我记忆力很不错（我学前班的识字课文我都还能背，初中学的文言文也分分钟脱口而出）。所以我很喜欢抠细节，所以我的文章都很长。

我读初中的时候的时候已经搬家了。搬到离之前房子两条街的路边。房子是买别人的农田自建的，就在大马路边，往前几米就是十字路口。那边经常发生车祸，所以装上了监控。在文章《下水道盖子去哪了？》中有提到。

我记得是下午5点半左右，因为那天要上学。我一般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就是这个点。我外公种了很多甘蔗，给我们家送了甘蔗来，所以那天我外公也在。

因为我懒，为了不扫地，我就蹲在门口的垃圾桶旁边啃甘蔗吐渣子。突然一声刹车和金属摩擦地面的尖锐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一辆白色小汽车和两辆摩托车撞车了。

那个路口我在家走路过去1分钟都不用，我就跑过去看热闹了。

我过去的时候，白色汽车的车主正一边下车一边打电话，大概内容就：我撞到个骑车的年轻仔了，你叫上几个人来一下（因为以前比较乱，撞车第一反应不是叫警察而是先叫人。）

地上躺着一个呻吟的男孩子，旁边站着一个男孩子在打电话，也是叫人，就通知一下家长撞车了。还有一个女孩子蹲在那个呻吟的男孩子旁边，面无表情看着他。看他们穿的校服，都是跟我一个学校的，但是我不认识，应该是比我高年级的（下面受伤的男孩子就简称小伤，没受伤的就简称小好了。女孩就叫小颜了。）。一辆摩托车和一辆小绵羊都摔在地上，摩托车是他们3个骑的。小绵羊是一个干农活的妇女的。

小卖部的老板和老板娘目击车祸发生的全过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摩托车跟小汽车是对撞的， 小绵羊是想左转没避开撞上去的。所以摩托车被小汽车连人带车撞飞了。小绵羊只是没避开，但本身车速不快，撞到已经停下来的小汽车侧面，所以小绵羊车主和小绵羊都没什么大事，就是小绵羊的车灯坏了。

我听“目击证人”说，小伤骑着摩托车开得飞快，十字路口要减速，小伤不但没减速还玩起了漂移（骑摩托的人知道，漂S型。）。小好看情况不对，而且他腿长（小好那时候目测身高175左右，现在净身高181），就两脚踩地蹬了一下跳车了。怎么操作的我不知道，我听围观的人说的。

小伤躺在地上嘴里一直呻吟，缩着身子想去够他的腿。他的腿伤得最严重，整个脚都畸形了，膝盖那好像移位了吧。反正看起来好像里面骨头断了，只不过外面还有肉连着。地上有血有油（周围的人说是他的骨油）。没人敢去动他，小卖部的老板认识这些年轻仔的家人，帮忙报警和叫救护车。小好一直跟人打电话，声音大到好像在吵架一样。小颜谁都不理，就一直蹲在小伤旁边，面无表情的。妇女和小车车主在吵架。

我觉得小颜很奇怪，1、周围没有人提这个女孩子。一般来说，男女出事，女孩更引人注目，会招来更多闲话。但是周围的人没提过小颜。

2、如果说小好没有大伤是因为脚够长及时跳车，那小颜是为什么毫发未伤的？难道是小好带着她一起跳？不太可能吧？

3、这个女孩子太镇静了。现场比较恶心。有些女性大人都不敢看。小颜却一直蹲小伤旁边面无表情。这个太绝了，我都做不到。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最多也就是初三，十几岁年纪，面对这种情况眼都不眨。

我很想知道小颜是不是人。（正常情况下我是分不清灵体的）。我就一直盯着小颜看，小颜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注视，她眼睛终于舍得从小伤旁边移开，看了我一眼，还对我笑了一下。笑起来真好看（我从小就是颜狗，只跟长得好看的人一起玩），对小颜的好感度瞬间爆棚。我看见她手腕那有伤口，我就向她招手，想带她去我家贴创口贴。

我向她招手，让她过来（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开口喊她，就觉得可能招手比较适合，毕竟地上还有个重伤患者）。她笑着对我摇头，然后站起来对着小伤受伤的脚又踩了一脚。小伤立刻呻吟得更大声，但是小颜这种行为却没有受到周围围观人的谴责。我百分百确定小颜不是人。别人看不见她。一下子对小颜所有的疑问全部解开了。

我心慌的挤开人群想回家，我外公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已经看了我很久了，我本来想喊他，告诉他。我还没开始喊，他对我摇摇头，走到我身边，小颜看着我和我外公，还是在笑，但我外公叹了一口气就带我回家了。

回去后我妈已经煮好晚饭，救护车把人拉走了，我外公和我妈简单说了大概就停止了这个话题。什么事也没有。但是因为我跟小颜正面对上了，我外公怕我有什么事，就留在我家住几天。

第二天我外公带我去小卖部买AD钙。听见小卖部的老板娘说，小伤要截肢。他受伤的腿接不回去了。

再过几天吧，还是去买东西，小卖部的老板说小伤伤口感染死了。我和我外公当时都觉得很诧异。就是被车撞到而已，撞到的现场没有当场死亡也没有昏迷，那天小伤除了痛，其实还是精精神神的，去了医院也只说腿保不住，没说会死。医疗这种东西我不懂，但我感觉死得有点莫名其妙。

次日，小好的父母带着小好来到了我家。小伤死的时候小好就在现场。因为两个人出去，一个重伤截肢，一个现在还蹦蹦跳跳的，小伤的父母一直对小好有怨言，认为小伤的截肢小好有过错（其实没有，骑车的是小伤，如果非要说小好有过错的话，那我想小好错在不够义气，不陪着兄弟一起截肢咯）。父母就是这样，自己的孩子截肢，别人家的孩子蹦蹦跳跳，总要找个怨恨的对象。小好受各方面影响，在小伤住院期间一直任劳任怨的服侍小伤。

小好说，小伤死的那天，一直在说：对不起，我会叫爸妈补偿你家的，以后也会孝敬你爸妈之类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就死了。小伤被宣布死亡的时候，他说他看见他班上的一个女生，站在角落旁边，笑得很开心。而且那个女生，上学期就已经死了。自杀的（我猜他说的是小颜）

小好回去后，一直做噩梦。一直梦见那个女生说：轮到你了。他自认为他没有做对不起那个女生的事。我外公的“本事”众所周知，他父母跟我爸也算是有点沾亲带故的边缘亲戚关系，就带着儿子（小好）来我家碰碰运气，看看我外公能不能帮忙。

我外公说，冤有头债有主，一个没有恶意的灵体，是不会故意祸害别人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同班同学，有同窗之情。让小好交代清楚。（说她没有恶意的最主要判断是我跟她正面对上了，她却没有找我的麻烦）

小好说他真的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但是他知道小伤追过小颜。小好，小颜，小伤的故事如下：

小好和小伤和小颜是同班同学。而小好和小伤不单是同班同学，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人的家都是那种一墙之隔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十几年下来两家人的情谊自然不用我多说。两人一起长大，成长方向却相反，小好一直努力学习，成绩也是一直在年级前三，而小伤就是上了初中之后，开始喜欢那种被人叫大哥的日子，享受有小弟鞍前马后，什么事都有人代劳的日子，就是学坏了。小伤的改变，其实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带着滤镜觉得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玩着长大）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小颜的颜值在他们那个年级一直是排得上名的，加上小颜成绩也一直在年级前三，很多男生是自愿对小颜鞍前马后的，但是小颜看不上。小颜对自己单面一直较劲要超越的小好较出感情来了。学生之间，你一有什么心思，不用说出口就已经风言风语了。大家都在传“小颜是小好的女朋友”。但小好没有理睬。

后来又传出小伤喜欢小颜，要追小颜的传闻。甚至小伤的马仔看见小颜都叫小颜“大嫂”。

快到升中考试的时候，小颜模拟考考砸了，第一次跌出年级前三，甚至跌出前十。那个周末结束后，周一就传来小颜割腕自杀，人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的消息。

看小伤的神情都不像是说谎。这个事是我和小好，我外公一起合作的，我和小好的主要任务收集小颜的家庭信息那些，最后我们经过打听，我们三个人登门拜访了小颜家。一个很普通的农村自建2层楼的小房子。

经过了解，因为小颜是女孩（农村讲究宗族，重男轻女——不是小颜父母重男轻女，是宗族里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重男轻女，讲究香火延续），自杀（不自爱，横死），而且未成年。农村亲戚不会出席这种丧礼的，所以小颜没有办丧礼，骨灰也没有和祖先葬在一起。小颜没有到医院就死了，正式宣告死亡的时候，在停尸间停留了一天就办理好销户手续就直接烧了，父母捧回了一些骨灰埋在门口旁边的菜园子里。

得知小颜这么惨，小好的神经线一下子就断了，就跪在菜园子里哭，我也没想到小颜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孩子，死后因为偏见也不能被善待，心里也很难受，但小颜充其量就是我校友，死后才见了她第一面，所以我对她的遭遇只是难受，并不难过。

小颜的父母都知道我们的来意了，跪在地上求我外公让她们再见见小颜最后一面。絮絮叨叨说小颜又乖又聪明，一点也不比男孩子差。其实小颜一直在菜园子里，但是只有我外公和我看见了。但没办法，看不见就是看不见（别迷信说柳叶盖在眼睛上能开阴阳眼，开不了的，看不见就是看不见，不信你试试）。我看小颜自杀的伤口很深，我就提议，要不你们烧点绷带给她吧？然后这事就完了，我外公肯定是做了一些事的，但是我不知道，小颜肯定被我外公送走了。我都没有见过她了。

后来某次在一个同学家里玩的时候说起过这个事。

小伤和小好是发小，铁哥们，大家都知道。小伤借着小好的名义骗小颜出去，下药带去宾馆强奸了小颜。还拍了小颜的裸照，当着小颜的面诋毁小好，说要不能独食，要和好兄弟分享（所以小颜以为小好也参与了这事，弄死小伤以后说轮到小好了，要报复小好）。被强奸了，考试考砸了，小伤和小伤的小弟见到她都会不怀好意的笑。周末在家胡思乱想，不敢告诉家人，没人安慰开导，顶不住压力想不开割腕自杀了。

父母发现的时候太迟了。一发现打了救护车，等不及救护车，小颜爸爸二楼背下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有车的邻居也自发开车送他们去医院，但是来不及了，死在半路了。邻居也是从小看着小颜长大的，现在邻居那些说起来都还在可惜，说如果没有这个事，他们相信小颜现在肯定是人中龙凤，长得好，学习好，有礼貌，有爱心。（有些细节是小颜弟弟告诉我们的，她有个弟弟）

我和小好，小颜的弟弟因为这个事，产生了“革命友谊”，加上年纪相仿。一直有联系。

听说小颜弟弟说，小颜的爸爸怎么都说服不了那些老人让小颜“认祖归宗”，气得他跟那些有宗亲的老人那些断绝关系，一家人带着小颜的骨灰搬去了别的城市（隐私，不说）。在新城市买了寺庙的那种超度的位置（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像广州一样，会在寺庙买个位置，然后有和尚日常打理，游客或者亲人都可以祭拜的那种，你们去寺庙可以留意一下，有很多亡人牌匾。就是买这个位置）。后来有听说上面有新政策，每个人不能霸那么多土地，要征收一部分，按人头分地，地主时代霸得多的，就征收一部分，没地的就会分到一点地，比较公平。小颜爸爸和弟弟都按人头分到了地。一家人挑了个良辰吉日请我外公把小颜从外地又迁了回去。算是真正的落叶归根了。

小好这个事后有了心结。他已经走不出那个地方了，他一直留在那里。他高考成绩可以上985,211的，他没去，心甘情愿在本地读了个2A的医学院。后来考研也是那个学校，现在研究生毕业了，正式在本地医院实习。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和小好完全知情后，在小伤父母还是怨恨小好的情况下，我们没有去解释，逝者如斯，不想再去解释对死者和死者家人造成二度伤害了（对小颜和小伤而言，小颜的事小伤父母不知情）。小颜生前被强奸过，自杀的真正原因也是因为被强奸了，这个事小颜的弟弟知道，但小颜的弟弟也没有告诉他的父母，他说不想让父母知道小颜走得这么不堪，就让父母一直认为小颜是因为没考好一时想不好自杀吧，保留父母心中最宝贵女儿的形象。

这个事不算是我经历过最惨的，但是确实难受。豆蔻年华，未来可期的一个祖国花朵，说没就没了。希望大家好好珍惜生命，活出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