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恶鬼难缠
好像,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张江的尸体被处理掉了,估计魂魄也已经烟消云散。小兰的魂魄呢,在竹筒里收着,也不会再跑出来胡闹。小兰的尸首呢,蔡文烨让城里棺材铺的人送来一口上好的棺材,也成殓好了,就放在花园一个花棚里。接下来要做的呢,就是等着把小兰“嫁”出去了。
唯一窘迫的一点就是,小兰尸首从井里打捞上来以后,见了阳气,已经不能久放,等小花匠父母来选阴亲日子的时候,必须选在七天之内,也就说,小兰的尸首必须在七天之内下葬,要不然等尸体发了尸,味道一出来,蔡府里就不能住人了。
吃过晚饭以后,我高祖父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总算可以和老婆孩子好好聚一聚、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了。随后,他把打更的用具还给了蔡府的打更人,吩咐管家蔡章让蔡府那些家丁,该巡夜的巡夜,该打更的打更,尽快让蔡府恢复以往的面貌。
还是那句话,一切好像都已经结束。
是夜,蔡府又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状态。晚上,那些家丁该巡逻的巡逻,该打更的打更。可是,就在三更刚刚打过没多久,老管家蔡章提着个灯笼,慌慌张张跑上香楼,在门外喊起了房门,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同时被急促的喊声吵醒。
我高祖父惺忪着眼睛披上衣服,给蔡章打开了门。蔡章没有进屋,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对我高祖父说,巡逻家丁在花园那里听到了喊骂声,听上去像是张江的。
我高祖父就是一愣,张江的尸体已经给几个家丁烧掉了,按理说鬼魂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才是,这时候花园里怎么还会有张江的声音呢。
见管家蔡章脸色惨白,显然是吓坏了,我高祖父没敢多想,跟我高祖母打了声招呼,穿好衣服,拿上几件物件儿随蔡章下了香楼。
这时候花园里已经没人了,估计那些巡逻家丁以及打更的全给吓得躲回了房间里。
来到花园以后,果不其然,就跟老管家蔡章说的一样,花园里似有似无飘着一串叫骂声,忽远忽近,骂的还挺难听,整个花园也显得阴森森的,置身其中,让人不由自主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高祖父咬了咬牙,让管家赶紧回屋睡觉,听到啥看到啥都不要再出来了,老管家蔡章这时候正求之不得呢,听我高祖父这么说,如获大赦,给我高祖父作了个揖,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花园。
管家蔡章走了以后,我高祖父快步走到那口水井边,从拿来的那些物件儿里取出一根带着叶子的桃枝,一下下抽在井口的围墙上,一边抽,一边说:“张江,你咋还阴魂不散咧,赶紧走,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要不然,俺真对你不客气咧!”
要我说,我高祖父这人太厚道、太善良了,不但对人宽厚诚恳,对鬼也是礼让三分,就好像他这人天生就没一点儿脾气似的。
我奶奶说,我的脾气有点儿像我高祖父,但是我并不认同我奶奶这种说法儿。
这时候,我高祖父的话音刚落,一阵风突然从他背后吹了过来,那风里还夹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腥味儿,就跟那种死人臭差不多,这是鬼魂化煞的一个前期标志。
所谓鬼魂化煞,各位朋友可别往玄幻神话那方面想,这是我们行内的一种称呼,有些玩意儿一旦超出了普通鬼魂的能力范围,我们就称它为“化煞”,这种鬼魂要比普通鬼魂难对付许多,不过,像这种鬼很少见,十年八年都遇不上一回。
我高祖父这时候心里一紧,他知道这是张江魂魄不肯妥协的信号,不但不肯妥协,还想反过来袭击他。
这时候已经来不及转身,我高祖父反手把桃枝朝身后抽了过去,哗啦一声,桃枝凭空受到阻碍,就好像抽到了啥似的,桃枝上面那几片叶子全部震落下来,与此同时,那股冷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后我高祖父把手里桃枝一扔,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就是那种土陶瓷瓶子,巴掌大小。
这小瓶子是王守道留给我高祖父的几件“行器”之一,不过这瓶子我没见过,可以说王守道留下的那几件行器我都没见过,它们一半儿毁在了我太爷手里,一半儿毁在了那个砸烂一切的年代,就连王守道那根老烟杆都没能保住。这个,主要因为我奶奶的失误,她把这些行器藏在了那座砌着金子的新房子里,结果,土改的时候房子分给了别人,连同里面的一切,全分给了别人,那几件行器呢,被那家人找出来,当成“四旧”上缴表功了,后又给人砸了个稀巴烂。
这瓶子我只听奶奶说过,说它叫收鬼瓶,收摄鬼魂用的。
一般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鬼魂,在协商无果的情况下,我们就不再和它们啰嗦,所谓先礼后兵,我们的礼数已经到了,它们还不肯买账的话,那就只能来硬的,也就是强行收摄。
我高祖父把小瓶子拿出来以后,瓶口朝下底儿朝天,对着井口,嘴里念起了收鬼瓶的咒语,究竟咒语是个啥,连我奶奶都不知道,因为这瓶子早在我太爷年轻的时候,就给我太爷打碎了,知道有这么一个瓶子,不过我奶奶都没亲眼见过,至于这瓶子是怎么被我太爷打碎的,等我讲我太爷经历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我高祖父念完咒语以后,一手攥着瓶子,一手在瓶子底儿“啪啪啪”连拍了三下,最后喊了一声“收”,喊完以后迅速把瓶子盖儿塞上,放到耳朵边儿来回摇了摇。
不摇还好,一摇之下,皱起了眉头,因为王守道传给他瓶子的时候说过,要是用瓶子收住鬼魂以后,用手一摇,可以听到里面有轻微的震动声,至于怎么个震动声,那我就是不知道了。
可是这时候,那瓶子啥声音都没有,这说明并没有收住张江的魂魄。
听奶奶说,这收鬼瓶也算是个凶煞之物,不到万不得已能不用就不用,因为鬼魂收进瓶子里以后,瓶子会对它们造成伤害,同时会伤使用者的阴德。我高祖父当时没能用瓶子收住张江,对他来说,其实也是件好事。
张江的鬼魂没能收住,我高祖父有点不甘心,从前院大厅里搬来把椅子,放在花园水井边儿,捡起先前被他扔到地上的桃枝,就那么坐在椅子上守着。
可是,说也邪门儿,直到蔡府里的大红公鸡叫了三遍,我高祖父也再没见着任何动静,花园里也不再那么阴气森森的,就好像张江鬼魂已经离开了蔡府似的。
天亮以后,吃早饭的时候,蔡文烨问我高祖父怎么回事,我高祖父一脸无奈,直摇头,他这时候也解释不清楚。可以说,我高祖父这时候隐约发现张江的魂魄并不算厉害,每次他和我高祖父冲突的时候,都是一触即逃,但是我高祖父就是捉不住他,就连王守道传给他的那个万无一失的小瓷瓶,也拿张江这魂魄没办法。这就显得太不寻常了。
书说简短,到了第二天夜里,我高祖父不得不像之前那样儿,替换下打更人,自己继续在蔡府里打更守夜。
这一夜,就在我高祖父刚刚打完三更,人还在前院儿,还没等他转到花园,花园那里又骂上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癞蛤蟆爬脚面,不吓人它膈应人。
等我高祖父赶到花园以后,还是昨天那老一套,后背一股冷风吹来。这一次,我高祖父下了血本,用的是王守道留下的另一件行器,寿方剑,质地是金丝楠木的。
这寿方剑得来不易,据王守道给我高祖父讲,制作这寿方剑需要一根三尺多长、人腰粗细的上好金丝楠木,找能工巧匠,雕刻成棺材模样,然后深埋地下十年,吸收地阴气。十年后,在阴月阴日阴时挖出来,再找能工巧匠,取里面的楠木芯儿,雕磨成剑,剑成之后,极阴极煞,百邪不侵,杀鬼鬼亡,斩神神慌。
当然了,所谓的“极阴极煞,百邪不侵,杀鬼鬼亡,斩神神慌”只是一种形容,各位不要较真儿,就是形容寿方剑多么多么厉害,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现在已经不可考证了,因为在破“四旧”的时候,这把寿方剑给人当柴禾烧掉了。听我奶奶说,煮出来的那锅粥,喝死了好几个人。
这里再“科普”一下,棺材,其实也是鬼魂惧怕的物件儿之一,因为那算是它们的葬身之地,对鬼魂来说,也是最不愿去的地方。有些懂行的人,还会在家里摆上一具袖珍棺材辟邪,就是那种很有艺术欣赏价值的、巴掌大小的棺材,一是辟邪,一是装饰。这种袖珍棺材猪血红色的最佳,里面可放上朱砂、香灰、雄黄等辟邪物件儿,可保家宅安泰。我想,这可能也是把金丝楠木雕刻成棺材模样,深埋地下十年的另一个原因吧。
第三十六章 焚香问神
言归正传,为了这把寿方剑,我高祖父在白天专门让家丁买来一条大黑狗,杀狗取血,把寿方剑除了剑柄以外,通身抹上了黑狗血。
鸡血辟邪,黑狗血破煞,相较而言,黑狗血要比鸡血凶戾上很多,不过,畜类要比禽类灵气重上很多,杀了会损阴德,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一般不主张杀畜类取血,特别是哺乳类的。
我高祖父这个时候呢,就像上面说的,为了对付张江的鬼魂,这次下了血本儿。
咱把话题再转回眼下,感觉那股子阴风吹到身上的以后,我高祖父猛地一转身,挥剑就斩。
就这一剑下去,除了剑身传来沉闷的破风声,好像是啥都没劈到,但是我高祖明显感到那股冷风在寿方剑落下那一刻散开了,支离破碎的那种散开。这跟上次桃枝抽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上次明显是给张江的鬼魂逃逸了,这一次,绝对是给打散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魂飞魄散。
一切好像终于结束了,收回寿方剑以后,整个花园里那种莫名其妙的阴森感不见了,这时候天上的大明月亮撒下淡淡乳光,花园里显得特别宁静、安逸。
我高祖父抬头看了看天上又快圆了的月亮,长长出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小花匠的父母来到蔡府下聘礼,老管家蔡章和我高祖父接待了他们夫妻两个。
小兰和小花匠成亲日子,被他们商量着定在了后天的九月十四,也就是两天后,成亲的时辰呢,定在了午夜子时,也就是说,小兰在打完三更以后出门,在打四更之前完成婚礼。
前面说了,结阴亲还必须有阴媒,阴媒就相当于活人的媒婆,负责给鬼魂牵线搭桥的。用现在的话说,结阴亲要是没有阴媒作证,阎王爷就不承认婚礼的合法性。这个呢,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就是这么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各位不要较真儿。
阴媒这个角色,必须找对这方面有一定认识的人才行,不过两天后就要成亲了,眼下找阴媒显得有些仓促了,再者说阴媒不像活人媒婆那么好找,这个角色,只好由我高祖父来担当了。
是夜,蔡府又恢复了往日那种状态,家丁们该巡夜的巡夜,该打更的打更,可是,就在刚刚打过三更,花园那里又闹上了,昨天被我高祖父用寿方剑劈散的张江魂魄,又回来了,这一次,变本加厉,骂的更凶了!
还是那句话,癞蛤蟆爬脚面,不吓人它膈应人,特别是像张江这种情况,真不是一般的膈应了。
还是老管家蔡章跑来香楼喊的我高祖父。我高祖父一听,脑门青筋都蹦了起来,心说,这张江到底是个啥孽障,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么,咋又回来咧,阴魂不散了么。
眼下这情况不容我高祖父多想,他赶忙穿好衣服,又拿上几件物品,随蔡章下了香楼。
这一次,我高祖父没让蔡章跟着他,下了香楼以后立刻就吩咐蔡章回房睡觉了,他自己呢,从皮囊里抽出那把寿方剑,大步流星朝花园那里走去。
用现在的话说,我高祖父这时候已经郁闷到家了,见过难缠的鬼魂,但是还没见过这么难缠的,难缠的都有点不要脸了。
等我高祖父提着剑来到花园以后,还是前两天那老一套,后背冷风突起,我高祖父转身挥剑,这一剑下去,张江那魂魄又一次消失了。
这时候我高祖父还是可以断定,张江的魂魄绝对被寿方剑斩的魂飞魄散了。
花园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我高祖父提着寿方剑怔怔愣在了那里,他心里在想,难道张江的魂魄散了以后还能重聚?
想罢,我高祖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起寿方剑飞快朝香楼跑去。
等了上了香楼进了屋,我高祖母在床头坐着,床边的蜡烛也被点着了。
我高祖母一脸惊悚,问的高祖父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高祖父回了我高祖母一句,别问那么多咧,么事儿,睡吧。
我高祖父嘴上这么说,手底下可没闲着,从他带来的那些驱邪捉鬼的物件儿里,翻出一个小号儿香炉,又拿上一捆焚香,房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匆匆忙忙跑下了楼。
拿着香炉焚香我高祖父直奔花园那口水井,到了水井边儿,把香炉放在水井围墙上,从那捆焚香里抽出一根点着,笔直插进香炉里,双膝跪倒,在香炉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站起身后,在嘴里念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弟子供香,问鬼何方,今有恶鬼张江不服号令,该去何方追捕,还请神灵明示,吾奉终南山人,急急如律令,敕!”
我高祖父这时候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这张江的魂魄可能在别的地方还有“宿主”。宿主,也就是魂魄依附的地方,一般鬼魂都是依附在自己生前的尸体上,只要把尸体一烧,鬼魂没了着落,就会去往它该去的地方,但是现在张江这种情况,尸体已经烧了,鬼魂竟然还不走,不但如此,打散了还能重聚。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它不但有一个新的宿主,那宿主还能通过某种方式,让它灵魂再聚。
我高祖父这时候认为,很可能有人在背后操纵,也就是说,有人通过某种仪式或者是巫术,敛住了张江的魂魄,张江魂魄不但不能离开,还不能被打散。这个,他师傅王守道曾经跟到他提过,不过我高祖父从没遇上过,因为这么做的人会损阴德、折阳寿,将来到了阴曹地府,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不是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没人愿意拿自己的阴德和阳寿开玩笑。
我高祖父这时候点的这根香,我们管它叫“问神香”,就像问神辞里说的那样,弟子供香,问鬼何方,这是一种祷告神灵明示的方法,主要用来寻找鬼魂的去向。既然断定张江的鬼魂是被人用什么邪术摄住了,那现在只要找到张江魂魄的去向,就能把那人的位置揪出来,然后再想别的办法破掉。
问神香,从民间的“看香”演变而来,性质就跟用罗盘测阴气找鬼差不多,不过这方法要比罗盘准的多,罗盘可能会受到其他鬼魂阴气的干扰,这方法不会,用这方法找张江鬼魂,绝对不会找到别的鬼魂身上。
念完问神辞,我高祖父站在水井边儿,不错神儿盯起了香炉里的焚香。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焚香渐渐烧出一截倾斜的香灰,倾斜的方向正是蔡府大门,说明张江的鬼魂是从大门那里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那截香灰从香头掉下,“簌”地落进了香炉里。
香灰落下以后,我高祖父拿起香炉朝蔡府大门跑去,来到大门前,跟看大门的家丁说了一声,打开大门出了府。写到这儿,可能有人又要打岔,问,蔡府里的家丁都跑回房间不敢出来了,大门口怎么还会有看大门的呢?这个我可以告诉你,古时候,在大门的过道里,有一个小房间,相当于现在的门岗岗楼性质,看门人吃住都在那间小房子里。
来到蔡府外面,我高祖父在府门口拔出香炉里的焚香,又点上一根新的,然后跪下磕头,再念问神辞,等香灰再次落下以后,再拿起香炉,朝香灰所指的方向直走,鬼魂也是走路的,一般情况下不会穿墙入户。
但凡遇上岔路口儿,就把老香拔去,重新点上一根,还是按照前面说的步骤操作,香灰倾斜下来指向哪条路,就往哪条路上走。我们称这个为“神引路”。
书说简短,我高祖父反复点了五支香以后,给他追到了城北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巷子里。
这时候,他停在巷子里一户人家门前,这户人家有个不大的小院,土坯的院墙,不是太高,我高祖父那个头儿,踮起脚,刚好能把小院尽收眼底。
这时候小院子静悄悄的,堂屋门窗紧闭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亮着一盏油灯,油灯火苗很小,昏黄模糊,看上去显得昏暗阴森,整个小院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我高祖父趴在墙头看了看以后,把香炉放在了这户人家的院门口,和前面一样,如法炮制,又点上一支香,磕头跪拜,念问神辞。
这一次,焚香倾斜下来的香灰,直挺挺指向了这户人家的大门。我高祖父一看,错不了了,也就是说,张江鬼魂的宿主就在这户人家里。
就在倾斜的香灰落下那一刹那,那根焚香跟着“咔嚓”一下,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很诡异的,那截儿折断的焚香也是直挺挺指向这户人家的大门。我高祖父见状,赶忙恭恭敬敬跪下,对着香炉拜了三拜。
收起香炉以后,我高祖父又趴在墙头朝小院儿里看了看,这时候他感觉小院里阴森森的,每个角落都透着说不出来的邪性,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面。
第三十七章 小院缉凶
我高祖父没敢进院儿,不是怕别的,试想,深更半夜的跳进人家院子里,你想干啥?名不正言不顺,弄不好还会给里面的人反咬一口,告你个私入民宅。
我高祖父在小院外面沉吟片刻以后,转身返回了蔡府。
第二天一大早,我高祖父跟蔡文烨把这件事说了一下。当然了,蔡文烨对这些一窍不通,全凭我高祖父做主,只要能把府上这些邪乎事儿除了,我高祖父怎么样都行。
接下来,蔡文烨按照我高祖父的意思,让家丁跑到县衙把二儿子叫了回来,不但他二儿子回来了,还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捕快。
蔡文烨这二儿子,我奶奶也不知道他叫个啥名,我奶奶给我讲这些的时候,就是一口一个“他二儿子”,我奶奶给我讲故事时这么叫可以,我现在要把故事讲出来,当然不能这么叫了,不然看着也别扭,咱就叫他“我高祖母的二哥”吧。
我高祖母的二哥回府里以后,我高祖父又跟他把这件事简单说了一下,我高祖父意思是,想让我高祖母的二哥带着几名捕快,跟他一起到那户人家里看看,有县衙里的人出面,别人也就不会说他是私闯民宅了。再者说,我高祖父怀疑里面可能住着什么邪教分子,试想,普通人家儿谁会懂得这些?如果要真是邪教分子,这事儿也就跟官府扯上干系了,官府出面干预就是理所当然了。
这时候呢,同治皇帝的密诏早就下发到了尉氏县,我高祖母的二哥正愁抓不到邪教分子呢,一听,这不是送上门儿来的好事儿嘛,一口就答应了,还说他和那几个捕快,全听我高祖父的安排,到了那户人家儿,叫干啥干啥。
随后,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的二哥,带着那几名捕快,风风火火朝城北那户人家赶去了。
城北这户人家,距离蔡府不算太远,也就半里地的路程。
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人来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前,这时候,院门紧闭着,不知道里面的人还不在。
我高祖母的二哥也不知道在县衙是什么职务,抓捕业务还挺娴熟,等他趴墙头把院子里的情况看得差不多了,朝那几名捕快一摆手,几个捕快会意,迅速散开,把这户人家前前后后围了个严严实实。
最后,留在我高祖父身边的,就剩我高祖母的二哥和剩下的两名捕快。我高祖母的二哥示意其中一名捕快上前敲门。
那名捕快走到门前抬起手“啪啪”拍了几下,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声音问:“谁呀?”
捕快大声回答说:“县衙官差,开门。”
“等、等一下,这就来了……”里面的女人应了一声,声音里听着有点慌乱。
声音应过以后,过了好大一会儿,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院门打开以后,我高祖父一看,开门的是一个身穿宽大素服的年轻女子,发髻上还系着黑布条,好像家里有人去世,在给亲人素装挂孝。女子年龄大概在十八九岁,相貌姣好,可能就是刚才那位说话的女子。
女子这时双手扶在两扇门上,只把院门打开半尺来宽一条缝隙,没让我高祖父他们几个进门。女子面无表情,问:“官爷来俺家有事吗?”
我高祖父刚要应话,我高祖母的二哥抢先说道:“衙门追拿逃犯,挨户彻查,轮到你家了,把门打开。”我高祖母的二哥这时候也是一身官服,要比那些捕快的官服等级高上一些,看着就不一样。
女人一听,犹豫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看样子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候,刚才叫门的那名捕快冷不丁一把将门推开,直接冲进了院里,我高祖母的二哥冷瞥了女子一眼,紧随其后。
我高祖父一看,这些捕快横冲直撞跟强盗差不多了,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把头一低,跟着走进了院里。当然了,女子这时候也在嫌疑人之列,被另一名捕快扯着衣服推攘着。
几个人很快进了屋,屋里收拾的还挺干净,从里面摆设的家具来看,这女子家里不算贫困,在当时算得上中上等家庭了。
卜一进屋,我高祖父嗅了嗅鼻子,跟着一皱眉,他闻到一股焚香和纸钱燃烧之后的味道,味道还挺浓,似乎刚刚烧完不久,这和我高祖父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不过,我高祖父在屋子里并没有看到供桌、菩萨像或者牌位、香炉之类的物件儿。这只能说明一点,女人刚才延迟开门,肯定是趁机把香炉、火盆、牌位等物品藏了起来。
我高祖父稍微一思量,跟我高祖母的二哥和那两名捕快小声耳语了几句。我高祖母的二哥听完,当即朝那两名捕快一瞪眼,嘴里说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搜!”
这间房子,除了客厅,左右还有两个套间。我高祖母的二哥一声令下,两名捕快翻箱倒柜满屋子搜索起来,这时候那名女子见状还想上前阻止,被我高祖母的二哥冷冷瞪了一眼,吓得站在那里低下头不敢有所动作。
这女子的家里似乎就她一个人在家,一直不见有别的什么人出现。
不大会儿功夫,两名捕快分别在两间套房里搜出香炉、火盆、烧纸、焚香等物品,乱七八糟在客厅扔了一地。
我高祖父走过去蹲下身子把那些物品看了看,发现其中还有个木制牌位。我高祖父把牌位拿起来一看,牌位质地好像是水柳木的,这种木头阴煞气很重,一般不会有人拿这种木材做牌位,除非在一些邪术巫术里才会用到,这距离我高祖父之前的猜测,又近了一步。
牌位的一面,还写着一行红色的竖字,我高祖父勉强能认出个大概,为了确定,他问我高祖母的二哥,“二哥,你看这上面写哩啥字儿?”
我高祖母的二哥走过来朝牌位上看了一眼,念道:“亡夫张江之灵位”
我高祖父点了点头说:“这就对咧。”说完,他站起身问那名女子,“这位小姐,你跟张江啥关系?”
女子这时候虽然站在那里没动作,却是一脸阴沉,冷冷回答说:“张江是俺夫君。”
“你身上这孝衣,是给他穿哩吧?”我高祖父又问。
女子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是不是在给他上香烧纸?”
女子疑惑地看了我高祖父一眼,还是没说话,又微微点了点头。
我高祖父见状,走到那名女子身边,“能不能把你哩右手伸出来,给俺看看。”
我高祖父这时候已经断定,这个素服女子,就是之前小兰跟他说过的,和张江相好的另一个女人。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小兰尾随张江去的那个小院,可能就是这里,小兰也就是在这里跟张江和一个凶悍女人吵了一架。不过,让我高祖父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位素服女子竟是张江的妻子,那也就是说,责任全在张江身上,要怪只能怪张江行为不检点,自己有了妻子还去勾引别的女人,死有余辜。
这时候,那名女子一听我高祖父要看她的右手,显得很慌乱,赶忙把右手藏到在身后。
我高祖父刚要再说什么,我高祖母的二哥朝一名捕快使了个眼色,那名捕快冲过去把女子的右手拽了出来,见女子的右手紧紧攥成拳状,另一名捕快冲上去,强行把她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掰开了。
这时,几个人同时朝那女子手上一看,就见这女子五根手指头的指尖上分别有一条横向切开的伤口,伤口还新,结痂不久,可以看得出来,是被利器割出来的。
随后,我高祖父又朝地上那堆搜出来的物品里看了看,对两名捕快说:“还有一样最重要哩东西,你俩么搜出来……”
听我高祖父这么说,两名捕快同时一愣,我高祖父接着说:“还应该有一个一尺左右哩布人儿。”
我高祖父说罢,我高祖母的二哥把眼一瞪,朝那俩捕快吼了一句,“还不快去搜!”
两名捕快闻言,诚惶诚恐地又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搜索了一番。
这一次,还真给他们搜出一个一尺来高的小布人儿,白粗布做的。布人做的还挺精细,手脚齐全,有鼻子有眼儿,在小布人儿胸口位置,有两个好像是用手指头写成的血红色大字——张江。
看到小布人儿,算是把我高祖父之前的猜测坐实了,他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问女子,“你是哪个老仙儿哩徒弟?”老仙儿,是我们这里过去对一些民间异人的称呼,就像我们这样的人。看相、算命、风水,不在其列。
女子一愣,没说话,似乎并不理解我高祖父这话的意思。
我高祖父见女子不说话,拿着布人又问:“这个‘烧倒香’哩方法儿,谁教你哩?”
女子眼神里露出疑惑,似乎还是没能理解我高祖父的话,她反问道:“什么是‘烧倒香’?俺不知道。”
你这长篇小说为什么不发到小说网,而选择在这呢
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