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扶乩问魂
我高祖父随后又吩咐郭二,最好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放回那座将军墓里,这将军不好招惹,搞不好你郭二就会跟老道师徒一样下场。郭二听了,吓得面如土灰,当即答应天一黑就放回去。
在返回赵老三家的路上,我高祖父怎么也想不明白赵老三的魂儿到底是掉哪儿了,最后他都寻思着,是不是把那个将军的鬼魂从小瓶子里放出来,问它知道不知道,但是这么做风险太大了,没有万全的准备和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能这么干。
回到赵老三家里以后,赵婆婆母女三个围了上来,我高祖父一脸惭愧地又给她们摇了摇头。
赵婆婆见状,眼神里露出了绝望,虽然在强忍着,但我高祖父可以看得出来。我高祖父这时候心里也不好受,觉得自己都快没脸进人家的家门儿了。
最后,我高祖父一咬牙,得咧,豁出去咧,把那将军鬼魂放出来问问吧!
随后我高祖父吩咐赵婆婆母女准备几样东西,最要紧的两样儿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识字儿的人。赵婆婆一听,说她自己就识字儿,说她父亲是个秀才,教了一辈子私塾,是个很开明的人,从小就教她读书认字。我高祖父一听,那感情好,认字儿的人不用再去外面找了。至于男人,赵婆婆说,可以把她大儿子和二儿子叫过来。
赵婆婆两个女儿去准备我高祖父要的那些东西,其实也没啥,也就是烧纸、香灰、朱砂、剪刀、笔墨纸砚等。赵婆婆呢,到两个儿子家里喊他们过来。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两个女儿把我高祖父要的东西全部备齐了。赵婆婆呢,也从两个儿子家回来了,不过,她一个儿子也没能叫来。
赵婆婆哭说,老大还在他老丈人家没回来,老二说啥也不跟她过来,说以后没三儿这个弟弟,也没她这个娘了。
我高祖父听了挺气愤,但是这种家务事儿外人没法儿管,只好建议赵婆婆,找一下郭二试试。赵婆婆去了,没多大会儿功夫,郭二跟着赵婆婆过来了。
之后,我高祖父跟他们几个说了自己的想法儿,郭二一听,有点儿害怕,磕磕巴巴借口说他晚上要去把东西放回去。我高祖父赶忙对他说,东西晚一天再放也不迟,眼下找到三儿的魂魄才是最要紧的,要是三儿的魂魄找不回来,他一辈子就成个傻子了,你郭二也就再没朋友了。郭二听我高祖父这么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似的狠狠点点头,答应了。
一天无话,到了晚上,刚刚打过二更,赵老三家,堂屋。
这时候,堂屋里放着一个盛满水的大木盆,我高祖父示意赵婆婆两个女儿回避,让郭二把鞋袜脱掉,光脚站进木盆里。
这时候的季节已经是秋末冬初,天气转凉,水也挺凉,郭二站进水盆里以后打了个冷战,接着哆哆嗦嗦直叫冷。我高祖父告诉他,一会儿就不知道冷了。
随后,我高祖父把准备好的朱砂香灰,均匀参合在一起,距离木盆一尺左右,簌簌簌撒了一圈儿。郭二虽然说话不利索,好奇心还挺大,就问我高祖父撒这些干啥。我高祖父告诉他,呆会儿要把将军鬼魂放进水盆里,撒朱砂香灰,能防止将军鬼魂逃跑。
撒完朱砂香灰以后,我高祖父又把十几把剪刀,刀尖冲盆,剪尾朝外,在木盆周围摆了一圈儿。剪刀也是事先找来的,赵婆婆两个女儿跑了一上午,找遍多户人家儿借来的。
撒朱砂香灰、放剪刀,算是一个困鬼的小阵法,但是这个小阵法有个挺霸气的名字,叫“刀山火海”,要是有朋友觉得家里不干净,总感觉有东西进进出出的,就可以用朱砂拌香灰撒在门口,灶膛里那种木草灰也可以,然后在朱砂香灰上面搁上一把剪刀,这样那些脏东西就进不来了。
做好以上这些以后,我高祖父从身上把收着将军鬼魂的小瓶子拿了出来,走到木盆跟前,瓶子盖儿打开,口朝下,迅速把瓶子口插进水盆里,然后抬手在瓶子底“啪啪啪”拍了三下,嘴里喊了一声,“出来吧。”
喊完以后,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将军鬼魂从瓶子里出来以后,把瓶子从水里拿出来,擦干净放回了身上。
这时候,木盆里的水诡异地动了起来,就是那种微微的、不规律的波动,就好像水盆里有条鱼在快速游动一样。
光脚站在木盆里的郭二这时候害怕了,“啊”地惊叫一声,就想从水盆里跳出来,可是还没等他跳出来,整个人猛地一抽,像触电了似的,紧接着,木棍似的直挺挺站在了水盆里,顷刻间,脸上起了一层阴沉沉的黑气,眼睛瞪得鼓圆的,恶狠狠看了看赵婆婆,又看看我高祖父,毫无征兆张嘴骂上了。
郭二这个时候整个人显得气急败坏,在水盆里暴跳如雷。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敢迈出水盆半步。
前面早就说了,郭二是个结巴嘴,但是这时候一点都不磕巴了,嘴还挺利索,骂的也难听。
我高祖父转身从自己带来的那些物件儿里,把寿方剑拿了出来,二话不说,用剑背在郭二脑袋上轻轻一磕,就这一下,郭二立刻老实了,也不骂了,僵硬地站在木盆里闭上眼,一动不再动弹。
寿方剑之前介绍过,金丝楠木刻成棺材模样,深埋地下十年,上面的煞气极重,一般的脏东西见了老远就躲开了。我高祖父用寿方剑在“郭二”头上这么一磕,立刻把那将军鬼魂给镇住了。
我高祖父收起寿方剑以后,问“郭二”,“你还骂不骂咧?”
“郭二”闭着眼睛,呆呆地摇了摇头。
我高祖父又问:“听我哩话不听?”
“郭二”又呆呆地点了点头。
“会写字儿不?”我高祖父又问。
“郭二”又点了点头。
“那中,我现在问你一句,你写一句……”
说完,我高祖父把“郭二”的右胳膊抬到胸口位置,把一支蘸了墨水的毛笔塞进了“郭二”的手里,随后我高祖父又示意旁边的赵婆婆把白纸拿过来,两个人拉住白纸的四个角,托在了毛笔下面。
写到这儿,可能有朋友会问,为啥我高祖父不直接和“郭二”对话,为啥要他写字呢?这个,怎么说呢,写字也算是一种法术,也就是那种古老的巫术“扶乩术”。
扶乩术,朋友们可能听着陌生,说一个大家不陌生的,请笔仙,这个都听说过吧。扶乩术就是请笔仙的前身,不过“请笔仙”这方法是被那些不懂“扶乩术”的人,照猫画虎临摹出来的,和真正的扶乩术相比,没有稳定性、准确性,相反的危害性极大,一般请笔仙的人基本上没啥好果子吃。
我高祖父这时候用的基本上算是“扶乩术”,这种法术鬼魂不会撒谎,问什么写什么,而且写出来的全是实话。
让“郭二”握了笔,和赵婆婆把白纸扯在笔下面以后,我高祖父直接开门见山问“郭二”,“你知不知道赵老三哩魂魄现在在哪儿?”
郭二本人大字不识一个,更不会写字,但是这个时候,他竟意外地在纸上写了两个漂亮的古篆字“知道”。
我高祖父一看那俩字儿,没看懂,本来他认识的字儿就不多,更别说这种不知道啥年代的古篆,跟看天书差不多。幸亏赵婆婆认识,赶紧给我高祖父念了一下。
我高祖父点点头,又问,“赵老三哩魂魄现在在哪儿,能说不?”
“郭二”写道:“不能。”
我高祖父皱了下眉头,问,“为啥不能说?”
“郭二”写道:“怒难平”
我高祖父又问,“那咋样儿你才能消气儿?”
“魂葬”
我高祖父眉头皱的更紧了,“魂葬?也就是说,你想让赵老三哩魂儿在墓里陪着你?”
“对”
我高祖父想了想说:“这可不中,要不这样儿吧,你告诉俺赵老三哩魂魄在哪儿,俺把你放走,以后咱进水不犯河水,你看中不中?”
“不行”
“那你想咋样儿?”
“一魂换一魂”
“啥叫一魂换一魂?”我高祖父问完这句话以后,“郭二”一口气写了八个字,我高祖父看了看那八个字还是不认识,问赵婆婆写了啥。赵婆婆看着那八个字,犹豫了大半天,最后吞吞吐吐跟我高祖父说,她也不认识。
赵婆婆说她不认识这几个字儿,完全出乎了我高祖父的预料。
随后赵婆婆兀自叹了口气,一脸平静对我高祖父说:“刘先生呐,天儿不早咧,这几天您也累坏咧,俺看呐,咱叫小二回家吧,别问咧,咱也早点休息,天儿这么冷,小二站凉水里别再出个好歹儿……等明儿个,找村里教书先生问问这几个是啥字儿……”说着,赵婆婆把白纸扯过去,吹干墨迹,叠几下揣自己怀里了。
赵婆婆这时的言辞和举动,让我高祖父就是一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感觉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反正就是不对。
第五十一章 以命换魂
我高祖父忖摸着,是不是纸上写的那几个字儿让赵婆婆成这样儿了,有心开口再问赵婆婆点儿啥,谁知道赵婆婆把头一低,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我高祖父见状,也不好追进去再问了。
随后,我高祖父蹙着眉头从怀里把小瓶子拿了出来,摁在郭二的眉心,嘴里一念口诀,收了将军的鬼魂。与此同时,我高祖父感觉赵婆婆正趴在卧室门里偷看他,朝卧室那里一扭头,没人。
这时候水盆里的郭二 “根儿”地倒了一口气儿,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我高祖父赶紧把瓶子收起来,给他切切脉搏、看看眼瞳检查了一下。确定一切正常以后,我高祖父松了口气,随后叮嘱郭二几句,让他穿上鞋袜回家了。
在这里,必须再解释一下,切脉和掐中指有一定区别,掐中指只能判断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切脉就要复杂很多,能查出很多因为“这方面”造成的不良因素。
言归正传。赵婆婆走进她自己的卧室以后就一直没出来,赵婆婆的两个女儿呢,郭二走了以后,她们到赵老大家里休息了,我高祖父呢,则躺在她们母女给他搭建的临时床铺上睡下了。
这一夜,算是相安无事。
可能最近这几天精神绷的太紧了,我高祖父这一觉睡的挺沉,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耳朵眼儿里满是“呜呜”哭声,听上去有男有女,哭的还挺伤心,睁开眼一看,堂屋里没人,哭声是从赵婆婆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高祖父心里一沉,感觉有点不对劲儿,慌忙从床上起身。
就这个时候,从他怀里滚出一个小物件儿,倏地掉在地上,发出“叭”地一个清脆跌响。
我高祖父赶忙低头一看,竟是那支收着将军鬼魂的小瓶子,还好没摔碎,不过高祖父这时候狠狠打了激灵,瓶子上的盖子不见了!
我高祖父弯腰捡起小瓶子,同时意识到了什么,快步朝赵婆婆的卧室走去。
卜一进门,我高祖父第一眼便看到卧室偏梁上拴着一根布绫子,布绫子下面躺着一个翻倒的长腿方凳,我高祖父心里顿时一揪!
再朝赵婆婆的床铺那里一看,两个女儿和她小儿子赵老三,正跪在床前哭嚎。床铺之上,破旧的花被子遮头遮脚盖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不用问,我高祖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或许因为三个儿女没给赵婆婆遮盖严实,赵婆婆一只手还露在被子外面,那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模样垂在床边。
当我高祖父把眼神转到赵婆婆那支攥着的拳头上以后,拳头“突”地张开了,苍老的手心儿里,一个瓶子盖儿缓缓滑落下去,跌在了地上……
后来,我高祖父回到尉氏县,把郭二写的那八个字拿给我高祖母看,我高祖母念道:以命换魂,解吾之怒……
后记:赵婆婆上吊死去的当夜,赵老三的魂魄便回来了,赵老三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我高祖父呢,觉得挺惭愧,大老远被赵婆婆请来,没能帮到她,反而让她因此丧了命。我高祖父在赵婆婆家多留了几天,帮忙操办了赵婆婆的丧事,他自己呢,也给赵婆婆穿了身孝衣。
赵家老大,一听娘死了,带着老婆孩子从老丈人家回来了,披麻戴孝;赵家老二呢,为了不让村里人背地里戳他脊梁骨,捏着鼻子给赵婆婆送了丧;赵家老三呢,哭的死去活来,毕竟她母亲是因为他而死的,最伤心、最难过、最后悔的就是他了。
后来赵老三问我高祖父,他以前从墓里挖出来的那些东西咋办?我高祖父叹了口气对他说,用它们干点儿正事儿吧……
至此,我高祖父在通许县的经历就算讲完了。我听奶奶讲完以上这些以后,分析了一下,赵老三丢的那魂儿,可能就在古墓里,而且很有可能在老道士那俩徒弟身上,试想,赵老三既然能从将军遗体嘴里掏出一块“暖魂玉”,那老道士那俩徒弟,也应该拿到墓里什么东西装在了身上。
赵老三被将军鬼魂上身以后,魂魄跑了出来,可能慌不择路,直接躲进了老道士那俩徒弟身上的物品里,结果呢,他躲错了地方,他没想到老道士那俩徒弟能被赵老三砍死,弄的满是血腥,这肯定把赵老三的魂魄吓坏了,相当于被困在了那些物品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我高祖父当时认为血腥的地方魂魄不会去,但是他忽略了一个“前”与“后”的问题。
还有朋友问,老道士不是跑了吗,怎么也被砍死在了古墓里。我的解释是,老道士应该是被赵老大砍死的,老道士可能后来回过一次古墓,被附身的赵老大堵在古墓里砍死了。
至于我高祖父在盗洞口儿第二次点“问神香”为什么点不着,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可能冥冥之中,有神灵在看着……
两年后,也就是1879年,清光绪五年,己卯年。我高祖父五十二岁,我高祖母三十四岁,我太爷十二岁。这一年,我太爷参加了“院试”。
明清时期的科举考试,分为四个级别,最低一级的就叫“院试”,由府、州、县官员监考,考试通过后成为“秀才”,然后是“乡试”,这属于省一级的考试,通过后成为“举人”。再高一级的是“会试”,由礼部主持,通过后成为“贡士”,如果能考过“会试”这一关,就有资格参加最高级别的“殿试”。“殿试”又叫“廷试”,由当朝皇帝亲自主持,凡是能通过殿试的都叫“进士”,殿试前三名则是:状元、榜眼、探花。
明清时期,只有取得秀才的头衔,才有资格参加真正的科举考试,“院试”算是一个初试。感觉上,可能就跟现在的小学毕业差不多吧。
我太爷考“秀才”这一关,很顺利,一举通过。十二岁取得“秀才”头衔,全家人都非常高兴,特别是我太爷的姥爷蔡文烨,当下就大摆筵席,宴请街坊四邻、亲朋好友。(我们这里管外公叫姥爷,外婆叫姥姥。)
不过,我太爷其实打心眼儿里不怎么喜欢读那些四书五经,他更热衷于舞枪弄棒。
我高祖父教他的那些捉鬼手艺呢,他也不怎么喜欢,高兴了就学点儿,不高兴了,就丢一边儿,我高祖父拿他还真没办法,特别是他考中“秀才”以后,更管不住了,期间又有蔡文烨夫妇护着,说什么读书才是大事,将来考中头名状元,能光宗耀祖。
不是说蔡文烨反对我太爷学这个,而是怕我太爷学这个的同时耽误了读书,蔡文烨可是把“状元”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这外孙身上。
写到这儿,可能有人会问,蔡文烨怎么不反对你太爷练武呢?这个,不让我太爷练武,我太爷就不读书,在这一点上,蔡文烨也拿他没办法,这个时候呢,我高祖父再教我太爷抓鬼的手艺,三管齐下,蔡文烨就担心我太爷吃不消,怕把他的“状元”苗子给累坏了,也就有时常意无意的,反对我太爷学这个。
三年后,也就是1882年,清光绪八年,壬午年。我高祖父五十五岁,我高祖母三十七岁,我太爷十五岁。这一年,我太爷参加了乡试,明清时期的科考每三年一次,逢子、午、卯、酉年举行。通过乡试以后,接着就是会试、殿试。
我太爷这次不算争气,在第一场乡试时便落了榜。我太爷落榜以后,蔡文烨还自我安慰说,秉守十五岁参加科考,年龄是小了点儿,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十五岁考中头名状元的,再读三年,等十八岁了再考。
其实,凭我太爷的资质,乡试这一关应该能过去,但是他这时候背地里把心思全都用在了练武上。后来,据他自己说,在考试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把某某招式练好,就这么个状态,能考出好成绩才怪呢。
这个时候呢,蔡府里那几个武师已经满足不了我太爷了,看家本事都给我太爷榨干了。
蔡文烨为了哄他读书,请来一位少林武僧,专业指点我太爷。其实这武僧这时候已经不算是少林弟子了,他犯了杀戒,给少林寺逐出了师门。当然了,这武僧犯杀戒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狗,据武僧自己讲,他有一次下山化斋,走到半路,路边窜出一条大狼狗,扑上来就咬,出于自卫,他就用脚踢撵大狼狗,结果一脚把那狗给踢死了。
不过,有那么一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武僧踢的这条狗,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里养的,狗死了,那户人家不依不饶,直接揪着武僧闹到了嵩山少林寺。少林寺明知道错不在武僧,因为那狗都不知道咬过多少人了,早该死了,但是又不好得罪这家大户,而且武僧明显犯了杀戒,只好把武僧杖责二十,逐出了师门。
第五十二章 梁府失火
武僧自幼父母双亡,被逐出师门以后无家可归,流落到了开封府大相国寺附近,后来蔡文烨带着李氏、我高祖母等一家子人到大相国寺上香,遇上了武僧,把武僧请进了蔡府。
同年腊月,也就是1882年,清光绪八年,壬午年腊月,腊月也就是农历十二月。那时候的天气,要比现在冷得多,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冷风刮在脸上刀割的一样。
腊月初九,也就是腊八过后的第一天,刚刚下过一场雪,天冷的能冻死人。
傍晚时分,县衙里当差的我高祖母的二哥来找我高祖父,说是有件事想问问我高祖父。
别看他们住的挺近,平常却是各忙各的,很少相互走动,不过见了面还是挺亲的,毕竟是一家人,用我们这里是话说,这是“实底儿”亲戚。
我高祖父见二哥过来了,二话不说,也不问我高祖母的二哥找他啥事儿,赶忙拿出两坛子好酒,又亲自下厨忙活着炒菜。
我高祖母的二哥看那意思本不想喝酒,但是架不住我高祖父那股子热情劲儿。
在厨房门口儿,我高祖母的二哥见我高祖父在里面忙的不亦乐乎,就有点不太高兴了,说我高祖父,“宣义呀,你好歹也是蔡府的姑爷,再不济家里你买一个丫鬟,帮着做做饭,打理打理家务啥哩,你看看你这算啥。”
我高祖父回头憨憨一笑说:“不用咧,家里也么啥事儿,俺做的来。”
我高祖母的二哥说:“你做得来,我不能看着我妹妹跟着你受罪,等有机会了,我到乡下去一趟,给你们两口儿买个做饭哩小丫鬟回来。”
其实买丫鬟这件事,蔡文烨夫妇和我高祖母大哥以前都说过,不过都被我高祖父婉言拒绝了,这一次听我高祖母二哥又这么说,我高祖父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更没当回事儿。
两个人说着话,两个下酒菜炒好了,鸡蛋韭菜,醋溜土豆丝儿,再加上腊八那天别人送来的一大块卤肉,片成段儿,拌上葱花佐料,两个人就这么在屋里推杯换盏地喝上了。
我高祖母呢,这时候赶忙下厨做晚饭。我太爷呢,在蔡府还没回来,他一般不在家里吃饭,都是在蔡府吃的,蔡府的伙食当然要比家里好的多。
酒过三巡,我高祖母的二哥就问我高祖父,说,有些人好好的,身上衣服会突然着火,后来四肢发烫、脸发红,到最后整个儿身体莫名其妙燃烧起来,自己能把自己给烧死,这种事儿,会不会跟鬼神有关系?
我高祖父自打我高祖母的二哥一进门,言说有事找他,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跟鬼神有关。
这时候,听我高祖母的二哥这么问,我高祖父轻轻蹙了下眉头,他还真没听说过活人自己会着火的,还能自己把自己给烧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就反问我高祖母的二哥,“咋了二哥,是不是遇上啥事咧?”
我高祖母的二哥嘬了两下牙花子,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跟我高祖父说了一件怪事。
就在四个月前,也就是农历八月份,临近县城的一个小村子里,一户人家发生了火灾。这户人家姓梁,主人叫梁德仁,四十岁左右,算是那小村子里的首富,在县城开着一家不算小的米店,家资丰裕。
梁德仁有一个正室,一个偏房,用现在的话说,这人家里养着两个老婆。
正室龚氏和梁德仁同岁,偏房岳氏这年二十六岁。梁德仁还有一双儿女,儿子十八岁,女儿十六岁,除了这一家五口,家里还有一个管家、四个家丁、三个丫鬟和一个做饭的老妈子,上下加起来一共十四口人。
那场大火是在三更天以后发生的,非常突然。这户人家呢,在他们村里的口碑不是太好,属于那种欺压乡邻、为富不仁的家庭,着火以后,竟然没一个村里人帮忙救火的。
大火一直从三更天烧到天亮,几乎把这家房屋烧的片瓦不存,家里的十四口人一下子烧死了八口,梁德仁夫妇两个和偏房岳氏全被烧死,丫鬟烧死两个,家丁也烧死三个。
一下子死了八口人,这在尉氏县来说,算是个大案子了,衙门里的官差介入调查,怀疑这是人为纵火。
最后调查来调查去,查了一个多月,发现他们一个村子里,一半儿人都有纵火嫌疑。因为啥呢,因为这梁家在村里得罪的人太多了,梁德仁的儿子梁童生十分蛮横,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村里看谁不顺眼就打,经常带着几个家丁把人打的遍体鳞伤。梁德仁呢,好色,见谁家闺女长的不错,让媒婆上门,打着给儿子找媳妇儿的名义,把人家的黄花闺女骗进府里,糟蹋完了,陪人家点儿钱。
当时那年月儿,贫富差距极大,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且那些封建社会的法律制度,大都是整治穷人维护富人的,穷人命如草芥,那年月儿,老百姓卖儿卖女的都屡见不鲜。女儿给人糟蹋了,还能得到点儿赔偿钱,女孩儿家里人也就打落牙往肚里咽了,虽说心里恨得牙根儿都痒,嘴上却不敢吱声儿。自古以来,有那么一句话,叫做,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斗不起呀。
梁府的这场大火,着实让那些村民们解了气!
那些负责调查失火的官差还发现,大火过后,梁府除了烧死的那八个人以外,梁德仁的儿子梁童生,女儿梁秀秀,包括梁府管家、做饭的老妈子,还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家丁,居然集体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就导致了整个案件变得扑朔迷离。
要说是那些村里人放的火,有点儿说不过去,放这么大的火,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成事儿的,要是人多了呢,心就不会那么齐,总会有人因为害怕、胆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走漏出风声,甚至是露出蛛丝马迹,但是县衙官差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查了一个多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更别说什么蛛丝马迹。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不是这些村民合伙干的,再者说,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没这种杀人放火的胆量。
要说有胆量的,那就是那些土匪响马了,不过要说是土匪响马放的火,也不大可能,这村子距离县城很近,那些土匪响马还没嚣张到在县太爷眼皮子低下犯事儿的,再说那些土匪响马一般只图钱财,不会赶尽杀绝,他们要是真这么做了,那就等于杀鸡取卵,自己在断绝自己的财路。
以上两个方面都排除以后,就剩下内贼作案了,也就是说,这火是梁府里的人自己放的。
梁德仁的一双儿女基本上可以排除在外,相信他们自己不会烧自己的房子,更不会烧死自己的父母。最后的嫌疑人,就落在了失踪的管家、老妈子、丫鬟和那个家丁身上,官差怀疑这些下人串通勾结在一起,放火之后,又绑架了梁德仁这双儿女,搞了个集体大逃亡。
至于这些下人放火、绑架的动机,县衙暂时没考虑,先把几个人抓到,审了再说。
就在县衙准备对梁府这几个下人发榜通缉的时候,梁府失踪的那名家丁返回了村子,县衙得到消息以后,派出几名得力捕快,第一时间逮住了那名家丁,押回县衙一审才知道。
梁德仁的儿子梁童生根本没有失踪,在梁府失火之前,梁童生带着这名家丁到原阳县进货去了,也就是给米店进大米。原阳大米,据说在东汉时期,已经是宫廷专用米,质量和口感没的说。梁童生去的时候呢,刚好是新米收仓的季节。
话说回来,这个梁德仁虽说在他们村子里算是一霸,但是还不算是黑心商人,买卖的米面不但价钱公道,还都是上等品,深受县城里的百姓欢迎。
言归正传。到原阳县进大米,这是梁童生生平第一次干正经事儿,也是第一次拿这么多钱出门,结果人还没到黄河边儿,在黄河南岸一个叫雁鸣湖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那里不但风景宜人,过去更是以美食和烟花柳巷闻名。
梁童生拿着进米的钱在那里厮混了两个多月,不但把钱花光了,还欠了人家一屁股花债,最后被一家青楼的老鸨子扣在那里,让这家丁回家拿钱赎人。
至于梁府上的大火,这家丁和梁童生根本就不知道。
到这儿,这家丁和梁童生的嫌疑算是给排除了,县衙开始着手追缉失踪的管家、老妈子和那个丫鬟,同时,也在紧锣密鼓寻找梁德仁女儿梁秀秀的下落。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时候已经进入阴历十月份,天气转冷,梁府纵火案从案发到此时,已经过去两个月,却一直查无头绪。县太爷因为案件过于离奇诡异,为了保住自己的顶上乌纱,压着不敢上报,眼看着,就要成无头悬案了。
就在这时候,梁德仁的儿子梁童生慌慌张张跑来县衙报案,说自己的家丁夜里被人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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