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枕边人(一)
张小美是一位全职太太。
她的老公叫沈年。
这是个普通的星期天,天气不错。
下午的时候,张小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沈年打来的,他说晚上有几个朋友要在一起聚会,不能回家吃饭了。
作为一家知名企业的部门主管,这样的应酬很多,张小美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是多久?十个小时?或者更少,那么它能给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呢?
但是,张小美经历的这个晚上非同寻常。
凌晨的时候沈年才回来,明显喝了不少,一身的酒气。张小美把沈年扶到卧室,转身去厨房给他倒杯水,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句话:
“我见到陈见平了!”明显是个女声,声音幽幽的。
张小美头皮一麻,这个声音是梅子的!
可……这怎么可能?她猛一转身,看见躺在床上的沈年嘴里还在嘀咕着,可能是因为酒精的关系,他说的每个字都含糊不清。
很显然,刚才那句话不可能出自沈年之口。
一瞬间,似乎温暖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一团冷空气,争先恐后地从张小美的毛孔里钻进去,一直凉到她的心里,使原本的恐惧扩大到极致,她不由得大口地呼吸起来,以平复内心的恐惧。
她忽然觉得,房间里除了自己和沈年以外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应该正得意地欣赏着张小美的惶恐。
这个人,应该知道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这个人,应该认识梅子和陈见平。
可这个人是谁呢?张小美翻来覆去地想着。根本不可能有这个人,那么……这个声音……
张小美惊恐地看着四周,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可就是因为太熟悉了,反而觉得不真实。
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年,面对前所未有的恐惧,张小美第一次感到无助,到底是怎么了?到底生活出了什么问题?到底谁在密谋这样无聊的玩笑?
恐惧像一张带着倒刺的网,捉住你之后,还要让你感觉到疼痛。
可张小美把疼痛在五年前就像垃圾一样丢掉了。
那么现在这个让她感到疼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躺在床上,张小美定定地看着熟睡的沈年:越来越稀疏的头发,渐渐发福的身材,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魅力,可自己仍然爱他,想着想着眼皮变得越来越重……
就在这个晚上,张小美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黄昏,天空和地面都被夕阳的余晖染成土黄色。
张小美走在一条逼仄的巷子里,石板铺的路面印着潮湿的痕迹,两边的墙壁都是青黑色的。
张小美认得这条路,这是回沈年老家那栋老屋的必经之路,只是这条巷子像没有尽头似的。
张小美走了很久,可她所见的仍然是潮湿的石板路和青黑的墙壁。
隐约间,一阵呼吸声像棉絮般轻轻地划过耳膜,张小美的心颤抖起来,她转过身想往回走。
然而,她背后走过的路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堵青黑色的石墙,她转过身发疯似的向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她再也支持不住的时候,她看见了一扇门。
木制的门,黑色的油漆早已斑驳,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诡异非常。
张小美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的她只想看见一个人,以驱赶缠绕在心头的恐惧。
“有人吗?”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地喊着。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她推开了那扇门……
小心枕边人(二)
张小美的梦还没有做完就被闹钟打断了。虽然害怕,但是她还是非常想知道那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看看时间,六点刚过。张小美马上起床,来到厨房给沈年准备早饭。
就在她准备把淘好的米放进锅里的时候,一种细微的、像羽毛般轻盈的声音软软地吹到她的耳边。
她猛然意识到那是呼吸的声音。
“我见到陈见平了!”
张小美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她猛然转过头,看见沈年站在身后不到三寸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表情僵硬。
他见到他了?
不可能!她望了一眼沈年,在他脸上找不到撒谎的表情。难道这个陈见平不是五年前的那个陈见平?张小美的思维不停地翻转着,尽量安慰自己。
“哦,他……最近……怎么样?”张小美咽下一口空气,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些。这时沈年的表情开始变得自然起来,可张小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说他去了国外。那么多年没见,其实一点也没变。”
说到这里,沈年像是为了证明这个陈见平就是以前那个他见过的人似的,又加了一句,“和我几年前在部队里认识的那个陈见平一样,连皱纹都还是那几道。”沈年边打哈欠边把头伸到前面,“今天早上吃什么?”
一点也没变!张小美听到这句话觉得特别别扭。
“喂,我说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快点吧,我饿着呢!”张小美看了看火上的锅,
“粥煮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五分钟后,张小美准备好粥、火腿、油炸馒头片、小咸菜,还有沈年每餐必不可少的辣椒酱,把小餐桌摆得满满的。
沈年洗完脸过来,低头吃得很香,只是一直没动那瓶辣椒酱。
张小美把辣椒酱推到他面前,他嫌碍事又给推了回来……
“怎么今天不吃辣椒酱呢?”
“辣椒酱?什么辣椒酱?我胃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年前就不敢吃了。”沈年拿起那瓶辣椒酱,看了半天,“你什么时候买的?”
张小美忽然觉得思绪像扎在一起的线头一样凌乱。就在昨天她还清楚地记得,吃早饭的时候沈年一边抱着辣椒酱瓶子一边说:“又要吃完了,最近乐购打折你去看看,要是便宜了就多买点回来,辣椒酱又放不坏……”
为什么事情变得那么怪异?张小美觉得有点头疼。
她张了张嘴可什么都说不出来。沈年也没再问,他一边穿西装打领带一边叮嘱道:“装修公司找好了,过几天开工,你照看着点。等把老房子装修好了,咱妈可以经常来住,省得一个人在老家怪孤单的。”说完,沈年转身出门了。
张小美收拾好桌子回到卧室里,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见到陈见平了!”
对于张小美来说,这句话就是一句咒语,她喃喃地重复着。还有昨天晚上那个女人的声音,忽然间,张小美觉得浑身冰凉……
陈见平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小心枕边人(三)
这是个普通的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张小美像往常一样去楼下的小区市场买菜准备晚饭。
人很多,大多数都是这个小区里的住户,看着都很眼熟。
这时候张小美看到了一个老太太。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布满皱纹。她很老,老到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岁,稀疏雪白的头发用一根簪子别绾在脑后。她穿着深蓝色的斜襟上衣和黑色棉裤,嘴里似乎一颗牙齿都没剩下,远远看过去那半张着的嘴就像是一个深幽幽的洞。
老太太弯着腰,却直直地抬着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张小美,并以很快的速度走来。
当她距离张小美不到一米的时候,老太太忽然放慢了脚步身子稍稍一转,与张小美擦肩而过,并且说了一句话,她说:“小心枕边人。”
声音沙哑,像干枯的树枝在地上来回地滑动。
张小美马上转身,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区门外。
“小心枕边人?”张小美愣愣地看着老太太的背影,自言自语,她是在说……沈年?
她忽然想起沈年喝醉的晚上,那句让她战栗不已的话,还有那瓶辣椒酱……
张小美魂不守舍地回到家,沈年已经在沙发上看报纸了。
“怎么才回来?”沈年头也没抬。
“没什么,买菜的人多,耽搁了一会儿。今天在家吃吧!”
“嗯。”
“西红柿炒鸡蛋,行吗?”
“嗯。”
沈年一直都没抬头,还是在看报纸。
最近似乎沈年对自己冷淡了许多,张小美有点伤心,但还是一丝不苟地洗菜切菜做饭。
“哎,看看,你看看现在的人呐!”
沈年拿着报纸站起来。
“怎么了?”张小美把鸡蛋打进碗里,问道。
“昨天就在咱家附近的小区里发现一具尸体,嘿!你猜在哪里发现的?卧室的墙里!”沈年像是怕张小美听不清似的一边说一边从客厅走到厨房,“那男的把自己的老婆杀了,然后砌了一道墙在卧室里,把尸体放了进去……”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沈年的话。
张小美怔怔地站着,沈年的鞋上、地上满是白花花的陶瓷碎片和鲜黄色的鸡蛋。
时间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了,沈年和张小美就那么互相审视着,隔着彼此的身体审视彼此的心。
“手太滑,没拿住。”张小美简单地解释着,转身去拿扫帚,不经意抬头看见阳台窗户的玻璃上映出沈年的脸。那张她看了多年、照顾多年、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的脸上,此时呈现出一种极其恶毒的表情。
张小美惊恐地转身,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表情平和,像往常一样。她忽然想起在市场遇到的那个老太太对她说的那句话:
“小心枕边人!”
“做饭的时候小心点。”沈年从张小美的手里拿过扫帚,认真地打扫起来,“最近看你总是走神,是不是累了?”沈年很关切地看着她,张小美马上觉得心里暖暖的。
张小美跟自己说,刚才一定是看错了,她的沈年还是那个沈年,没错!
夜里的黑暗让人恐惧,也让人有安全感。因为谁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你想什么。
张小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在反复想着沈年读的那条新闻,怎么会那么巧呢?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和沈年以前住的那栋房子。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房子。
因为那房子里有一间卧室。
因为那个卧室有一面墙。
因为那面墙里有一样东西。
因为那样东西是一具尸体。
而那具尸体活着的时候叫陈见平!
张小美根本不想杀他,因为他是沈年最好的朋友,曾经也算是帮助过自己。
可事情的起因还是沈年!不,都要怪梅子,那个叫梅子的女人!
写的好长呀,可以出小说了哈哈